第四章 埋仇过诫
荣是个赌徒,嗜赌如命,赌起来昼伏夜出。输了田产,输了老婆,最后把自己也吊死在房梁上,追债的人才偃旗息鼓。追债的人里面就有于铁疙瘩。
“刘占荣还托李十万捎话给你,说欠你的银子一定要还。”
“捎话干啥,直接把银子捎来不就得了?”
“他说,赌桌上输的必须在赌桌上赢回去,这样才能坟地改菜园子——拉平了。”
于铁疙瘩“嘁”了一声,把铁块重新扔回炉子里,捅旺火拉起了风箱。
“只要他敢来阳间赌,我于铁疙瘩一定奉陪。我还会替他烧柱香,让阎王爷助他鬼力一把就赢了我。”
朱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于铁疙瘩,你真的神鬼都不怕吗?”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刘占荣被赌债逼得上了吊没有你的份?”朱勉问。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死了我就把债抹了,你见我跟他的孤儿寡母索要过银两吗?朱勉,镰刀到底要还是不要?要,痛痛快快放下银子拿货走人。不要,两个字的事。我这儿还有一大堆活儿呢,没功夫陪着你闲扯淡。”
“你再说个价。”朱勉不甘心。
“昨天五十,今天俩二十五。”
“嘿,于铁疙瘩,做人不要做得太硬,要学会使软性。你这么油盐不浸会吃亏的。”
“我就是吃亏长大的,不憷这个亏,你有事说事,没事把两个山字垛起来,出去吧!”
朱勉把镰刀头用草绳系好,掏出来钱扔到案台上,他扛着镰刀骂骂咧咧地走了。于铁疙瘩扔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拿起来案台上的大钱,数了数扔进篓子里。
抢收的事,韩则林和朱永茂想到一块去了,眼下粮食已经熟了,说啥也不能装到别人的仓里去。话传下去,韩家上上下下都忙碌着为抢收做起了准备。
这一天满生过得漫长痛苦,脑袋里像塞满了淤泥,沉闷得透不过气来。他在厨房里揉面,揉着揉着,手慢了下来,两眼瞪着墙愣神。彩荷推门进来,叫了他一声。
满生激灵一下醒过神来。彩荷还跟早晨一样,荆钗布裙,她挽起衣袖熟门熟路地刷碗洗筷子,一切都像过去一样。满生掀开锅,把揉好的馒头一个一个地摆进笼屉,盖好了盖子开始烧火。彩荷在蒸气里走动,身子时隐时现,宛若仙女一般。满生叹了一口气,彩荷回头看他,俩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满生的眼皮“簌簌”地跳了两下,他捡了根草皮贴在眼皮上。灶里的火烧出来,他抱起柴禾往灶里填,慌乱中碰倒了米袋子。他赶紧往起收地上的米。彩荷走过来要帮他撑米袋子。满生闪了下身子不让她碰。
彩荷说:“整整一个白天,你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怎么得罪你了?”
满生说:“这话说的,我一个下人,哪敢给主子脸色看。”
彩荷气得叫了一声:“满生哥!”
满生说:“千万别这么叫,我担当不起。”
彩荷看着他,眼泪慢慢地涌出来。满生的心里疼了一下,想说一句安慰她的话,可不知道那句话躲在哪里。
灶里的火烧出来掉在地上,彩荷弯腰把柴禾重新填进灶里,鬓角的碎发散下来,她伸手撩起来掖好,她的衣袖滑到肘弯处露出来手臂上的一大块青紫。
满生忍不住问:“她又打你了?”
彩荷把衣袖拽下来理好,没有说话。
满生说:“老乞婆太阴毒,她坐过的地方连草都拱不出来。”
彩荷说:“你也知道她毒?你和韩家好歹还是亲戚。我算老几?一个买来的丫头,老爷叫我做奴才,我就是奴才,老爷收我做了妾,那是我前世当牛做马修来的福分。”
听她这样说,满生心里的火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