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把大院围个水泄不通,密如铁桶。院子里人如潮水——脏乱污臭的潮水,向下看,乱叉叉的脚丫子腿柱子;向上看,清一色的黑脑袋黄面孔;再向上,门神一样铁青着脸的全校最高权力机构——教务大楼;再向上,是蓝天、白云和飞鸟。
“如果我是那只鸟,从五百米的高空望下去,一定另有一番心情。”他望着天空呆呆出神,“学校的大楼成了孩子们垒起的积木,而人则成了顽童捉进来当‘人’玩儿的蚂蚁,可惜……可惜,蚂蚁太笨,怎没觉察到天空有这样一只手呢?”
“你应该先掏一下鼻孔。”常弘扬碰了他一下。
“干嘛?”孟超然一脸惊诧。
“你不是要打喷嚏吗?”常弘扬满脸诚意。
孟超然哭笑不得,他天性忧郁,本不是一个开朗的人,不过跟这活宝在一块想不开朗也不行,他索性闭嘴,和杨氏父女朝教务楼下的黑板走去。黑板上是“新生入学须知”,旁边是各班新生名单,常弘扬在六班找到了孟超然的名字,高跨于第一排的中间,三个大字写得威风凛凛神采奕奕。他夸赞几句,眯起眼睛找自己,瞧了半天,结果在最下面一个角落把“常弘扬”揪了出来,三个字好像患了侏儒症外加营养不良,一副蔫头蔫脑猥猥琐琐的模样。
“奶奶个熊,怎么把老子折腾成这熊样!”他愤愤不平。
“别骂。”孟超然兴高采烈,“你看,咱俩是一个班的!”
“啊?”常弘扬上下一瞅,果然如此,心里的火气一下全消,“还算识相。哎,小妮,我俩同班,六班的,你的找到了没有?”
“我是三班的。”杨小妮一脸委屈地说。
他爹就安慰:“不是同班也好,弘扬这小子油嘴滑舌,你跟着他学不了好。”
可他一个大老粗怎解得女儿家的心事,白费唇舌不说,还落了女儿一个白眼。常弘扬也不解风情,就好像一个大风车,虽然心眼转得快,到底是木头做的,空冷佳人心,提着被褥在教学楼下的棕树丛中找了块干净荫凉的地方凉快去了。杨小妮垂着头一言不发向三班报名处走去,杨胡子赶忙背着背褥跟在后面。王兴茂左右看着,陪着去了。孟超然叹了口气,到常弘扬旁边坐下,望着杨小妮在人群中站了一会儿,由一个女孩引着穿过教务楼下的过道走向后面寝室,他看了看常弘扬,欲言又止,心想:“缘份自有天定,我还是别掺和了。”
旁边的松荫下,几位家长正喋喋不休地谈论,一个手提头盔的胖子挨个敬了支烟说:“刘老哥,咱虽这个初次见面,可孩子都在这个一个学校,也算一种缘份,对不?这个……我家那文女卓呀,总想上……这个文科,你看高一八个班……这个……哪个班文科比较好点儿?”
“你老弟一看就是实在人,我就说实在话。”刘老哥鼻孔悠悠地喷出两道烟柱,像在温习生疏已久的“实在话”,“我跟白校长关系虽说不错,可对老师们的水平就不太清楚了,毕竟这方面的门路以前也用不着,临时抱的佛脚。听老白说有个年轻人教学方法挺不错,搞了几场什么素质教育报告还是几篇文章我也忘了,他是教语文的,姓马,叫……马什么来着?你别笑,不是我脑筋不好,只是我老婆姓马,我老丈人、小姨子、小舅子全姓马,一听姓马的我就头晕,犯浑。”
“唉!能理解,能理解,我也常受这个老丈人气来着。”胖子大叹一声以示感同身受惺惺相惜,“管他马这个啥呢!教学方法好我就放心,文女卓长这么大这个可没受过一点气,这个……我还担心呢,一中这个好学生多,竟争太这个激烈,老师教得要这个再不对头,我那女孩儿可要遭罪了。”看穿戴气派,“这个”胖子也是相当混得开的人物,可一碰上女儿入学问题竟也是凭天由命,一脸无可奈这个何。
“我不是说你老弟,啥方法不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