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人走进宿舍大院,孟超然不经意地一望,差点儿笑出声来,只见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面面相觑,黑沉沉的楼道口像两张嘴,彼此向对方凑近只是吻不到一起。大概校方当局也怕引起学生此类丰富的联想,在两张嘴中间用水泥筑了一排自来水管以示隔离(这大概也是扼杀学生想像力的经典作品罢),不过这样一来,那水龙头倒像是倒挂的鱼钩,只等着一肚子中学生的大鱼上钩。
虽然这种念头孟超然断然不敢宣之于口,但经过对大学桥的失望,丹邑一中原来的神秘神圣神奇感已经在他眼中抹去,只是平平凡凡的一所学校而已。
402在四楼西侧,朝南,前面是女生宿舍,右面是教学楼后的大操场,视野相当开阔。只是条件差点儿,让人怀疑原来是不是养羊的。楼道内阴暗潮湿,充满了人体的分泌物——尿酸、尿素的味儿,特别醒鼻,大概校方出于这样的考虑:学生感冒了,不用花钱看医生,只要来此地吸一鼻子刺激的空气,一个喷嚏打将出来,立马鼻腔畅通,感冒立治。常弘扬被寝室楼所震慑,老老实实闭了嘴,生怕一开口,由下面出去的从上面重新进来,只好忍气吞声进了寝室。谁料不进则已,一进之下连肺都气炸了,只见寝室内空荡荡的四张双层铁床光得像人的屁股,除了痔疮什么都没有,墙壁像得了牛皮癣,东一块儿西一块儿斑斑驳驳,至于地面倒还像铺了层地毯——癞蛤蟆皮的。
常弘扬终于憋不住了:“没桌子,没椅子,没行李架子……这床上铺的是什么东西?竹蔑!老天爷,稀得比篱笆还惨,连狗都钻得进来,这要是半夜三更一断……我……我可是不摔则已,一摔到地;不疼则已,一疼立毙。奶奶个熊。”
孟超然心有同惧,不过大学桥带给他的屈辱早超过了对环境的失望,心里的火气反而转化成一种抗争的动力,听常弘扬发牢骚,他付之一笑:“咱们来一中不是享受的,也许校方正是要用这个事实告诉咱们:艰苦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食物。铺床吧。”
“我去厕所。”常弘扬垂头丧气地扔下行李,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进来,一脸惊诧,“我找到了那些尿臊味儿的来源了。”
“什么来源?”孟超然头也没抬。
常弘扬哈哈大笑:“整个宿舍楼里没一个厕所!憋之急矣,随地而便也。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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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铺好了床,起身去找杨小妮,怎么也找不到,连王兴茂也不见。于是出了校门去停车的地方,汽车已然不见,想必已经走了,杨胡子自然也随车而归。这时已近中午,两人到幸福河南岸找了家小饭店吃饭,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附近居民极好地利用了大学桥这方水土,饭店开得鳞次栉比,商店一个个争先恐后,小小河畔一条街像一个独立的小镇。
吃过午饭,再次踏上大学桥已没了初时的震撼,孟超然仔细端详着断折损毁的桥栏,一种难言的沉重悄然泛起,两人信步走入校门西侧的树林。幸福河水缓缓流淌,孟超然的目光顺着水波不经意地回头,蓦地惊呆了,仍旧那座石拱桥,从侧面看去竟是如此壮观!净跨度近二十米的大拱如同天上截下的彩虹横锁幸福河,那种孤度,那种造型简直鬼斧神工妙若天成,无可言喻的曲线飘逸灵动,达到了人类能力的极限,大拱的每侧驮着六道城门洞样的小拱,整座桥像被镂空一般,玲珑剔透。幸福河上水波潋滟,长桥倒映水中恰恰相合。实是虚的灵魂,虚是实的风采,虚虚实实合成一只永恒的媚眼,桥下流水又是谁的眼波?
难以捉摸的奇异感电一样流过他的神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永远跟大学桥连在了一起。
前面是学校围墙与河岸相夹的小路,坡下垂柳,岸上白杨,脚下是浓郁的野外气息,蒲公英、蟋蟀草、山薄荷、雪里青、地丁纠缠杂生,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