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能回么?县城的同学?林芷霞家没去过,杨辉家没去过……清光家?能去么?无声的悲哀超越了肉体的伤痛,锁住了他的胸臆,他已经被抛弃了,被父母,被家,被这个沉睡中的世界。他茫然地走着,丝毫不知走向哪里。忽然,眼前一黑,他知道不妙,急忙下车,已来不及,咕咚一声摔在地上。
自行车压在身上,他推了推,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他精疲力竭地瘫软在地,喘息了好一会儿,用尽力气,侧身一滚,滚出了自行车的重压。屁股上一阵疼痛,他摸了摸,没血,好像打过针。“他妈的,什么时候打的!我最怕打针了。”他想了想,挣扎着坐了起来,看了看大街,仍是深夜,路灯一串一串地扯向远方。他涌起一种孤独的感觉。
“这是哪儿?”他向四周看了看,西面一个大伞样的东西立在路中央。岗厅?西关岗厅?
“这不就是清光家南面的路口吗?我怎么会来到这儿了?”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摸了摸额头的纱布,湿湿的,凉凉的,刚才一动,血又渗了出来。“纱布一定红了,得换一个。”他想。
他忍着胸口的烦闷,扶起了车子,垂着头,弯着腰,一步一步地走,他也不知去哪儿,刚转过岗厅,他愣了:“怎么……会到了清光家的街道?”
既来了,就去罢。一百多米的街道,他足足走了二十分钟。刚到闪清光家门前,他胸口一阵气闷,再也支持不住,把车靠在墙上,慢慢地躺在了地上。街道里的风更阴更冷,他不断地打寒颤,翻过身想爬起来,但浑身没有力气。他咬着牙,一点一点地爬上台阶,爬进了闪清光家门前的门洞,靠着石墩,再也动弹不了了。
墙缝里,仿佛有几只蟋蟀在叫,吱吱吱响。只闻虫鸣,不见人声。风不断从门缝中吹来,嗅得细了,居然有一股腊梅的甜香,隐约还有山茶的香气。
“腊梅开得正旺吧?”他想,“虎蹄梅?金钟梅?素心梅?还是狗牙梅?一定都有,都开了,浓浓郁郁的一院子。不知清光闻到了没有?她可真幸福!嗯!我也幸福,跟她只有一墙之隔,墙随着她的心一起一伏,嘣嘣地跳……我感觉得到……我真幸福……”
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坚硬的石墩将他磕醒,他咬着牙睁开眼,只觉腰酸腿疼,但是力气逐渐地恢复了。他看了看表,四点多了。
“再有一会儿她爸爸就要上班儿了,她哥哥也要上班了。我……还是走吧!”他直起腰,腿却抬不了,长时间躺在冰凉坚硬的地上,腿也麻木了。
他活动活动,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去哪儿呢?唉!不管去哪儿,总之是不能在这儿,让她家人看见,又是一场麻烦。走吧!走吧!舍不得也要走。”
他的身体极度的虚弱,强自支撑起脑袋,一步一步挨下台阶。一出门洞,凛冽的晨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寒战,上了车,离开了温暖的门洞。
“五点学校就有人早起读书了,还是到寝室去吧!”他蹬上车子,无限留恋地离开了这条街道。
刚走了二百米,他就支持不住了,身上热汗淋漓,心脏像有几十根鼓槌在敲击,心室剧烈地膨胀。他强自支撑来到了大学桥边,校门紧闭,他绝望了,俯在车把上喘了半天气,免得倒在地上。
“晕倒在校门外可实在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关荣誉呀!”
他扬起脸望了望西侧幽深的树林,凌晨的薄雾里,传来几声啾啾的鸟鸣,那样远,那样远。
“超然台!”
还有超然台,绝不能倒下,绝不能。这是一个强者的抗争,这是一场悲壮的奋斗……赢了,不会赢得什么;输了,不会输掉什么。但——抗争!只为这是一场战斗,只为他不能屈服于自己。他强自仰起身,双腿是海绵,头颅是铁块,心……是金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