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生瓜蛋子
宝柜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宝柜已经烂醉如泥。
每个人都活在惯性里,孔宝柜在城里烧茶水的时候,守着窑子赌窝,却不嫖不赌,就喜欢喝几两口,一天不喝,就浑身不舒坦。娶到白香衣这样的女人,是梦里也见不到的事情,在潜意识里,他也有改变的意思,好好干活,让这个女人过上好日子,但是白香衣太明亮了,使他很不舒服,只有躲到远离香衣光亮的阴暗角落,才能感到踏实。喝酒对他来说是进入阴暗角落的便宜路子,所以他很自然地就把自己泡进了酒缸里。
白香衣嫁给他本来没指望过什么好日子,只是希望彻底打破以往的生活留给她的惯性,现在她希望能有一个孩子,一个可爱的男孩。她知道世界再大,也没有多少可以供她立足的空间,而儿子就不同了,长大了,就能走出这个小村子,天高地阔,豪壮地迈着大步走四方。
细细地把一个人的人生铺开,就不难发现鲜明而执著的影子,如孔宝柜对酒的执著,白香衣原先对衣服的执著,如今渴望儿子的执著。可是,孔宝柜偏不给她生儿子的机会。
日间白香衣面对孩子们,身上时时散发出母性的光辉,心中那个漂漂亮亮强强壮壮儿子,在想象里日渐丰满,有时候恍惚觉得,儿子就在学生们中间,随时都会走出来,叫一声妈妈。白香衣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无法点燃孔宝柜,每天夜里她都挣扎在一种沉闷里,仿佛夏天里的闷热迟迟不散,清凉的雨水任你望眼欲穿,也不肯落下一滴。
高原对白香衣也是执著的。起初他满足于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人,渐渐的他希望能够给她关怀,她也能接受他的关怀。但是白香衣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关怀,上课下课总和学生们厮混在一起,即使他打着公事的幌子,找白香衣讨论一些教学上的问题,白香衣也只是站在院子里和他说话,话也说得干净利落,说完立马走人。这种情况下高原难免要怨天尤人,他觉得自己比孔宝柜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可凭什么孔宝柜能娶她为妻,自己和她搭讪一句都这么难?可见女人这种东西是最不可思议的,而白香衣更是她们中的极致,就单看她那一双眼睛,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却幽幽的深不可测,高原喜欢看,又不敢看,生怕陷落进去,万劫不复。
秋收,学生们放了秋假,白香衣不再来学校。小小的校园里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几声鸟鸣敲打小高孤寂的心。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仿佛满院子都有白香衣的影子,可他一个也捕不着,抓不住。
村里的嫂子们没少占他的便宜,拧一下他的大腿,摸一把他的脸蛋,每当这个时候,高原都避之不迭,心里却酥酥麻麻的,心慌意乱又回味无穷。白香衣出现以后,再有嫂子和他玩笑,他竟提不起半点精神,并且掩饰不住的厌恶。按说白香衣也是一个嫂子,他满心希望白香衣能和别的嫂子那样,对他表现出些亲昵,可是她偏偏冷若冰霜,三伏天里也能让高原的心里结冰碴子。
高原正恨天怨地,恨不得大声骂娘的时候,猛然看见孔宝柜从门前经过,看他那一路歪斜的熊样,高原真想跑上去踹他两脚,解解恨。不过高原忽然高兴起来,嘴里亲切地喊着宝柜哥,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