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的上帝
这样子就要作祟。我们住在这深山大谷里,这是闹着玩的吗?你看那纸钱灰还在烧着,也许那女鬼,现时正在那山沟里深草丛中坐着呢。”
奚太太听到这话,不觉身上毫毛孔立刻收缩了一下,接二连三回头向身后望着。他们这乘凉的地方,前前后后都栽着大丛小丛的草木花。这时,有些微风过来,摇撼着那花叶乱动,在星光下,就像一群魔鬼,支手舞脚,在地面上蹲着。她心里“哟”了一声,但没有喊出来。她知道喊了出来,是与家庭大学校长的声誉是有关的。立刻把这“哟”字咽了下去了。只是将坐凳向前拖了一拖,更接近李氏夫妇,因道:“这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想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故的吧?”说着,她身子向前挤了挤。李南泉道:“上次我和你测字,现在要我和你占卦了。你让我来掐指算上一算。”奚太太道:“不开玩笑。我真有点含糊。”李南泉道:“含糊?此话怎讲?”奚太太的身子,又向前挤了一挤,把头伸到人缝里来,因低声道:“我们奚先生家里,原来有个疯子,后来,她死了。”李南泉道:“那是敬平兄什么人?”奚太太道:“你猜是他什么人?他是自幼订婚的。和这个疯子还生了两个孩子呢。”李南泉道:“哦!是他原配的太太?大概是死了?”奚太太道:“当然是死了,老早就死了,我来的第三年,她就死了。”李太太道:“那是怎么个算法呢?”她说着这话时,似乎感到了极大的兴趣,这就坐着挺了身子,伸手握住奚太太的一双手臂。奚太太道:“男人就是这样可恶,奚敬平对于这个人,完全是瞒着我的。等我知道了,我已非和他结婚不可。”
李南泉道:“我算明白了。大概奚太太结婚以后,那位家乡太太,曾出来找麻烦吧?”奚太太道:“虽然找麻烦,我倒是和她没有见面。因为我那时住在南京,也总算是相当好的房子,她一个乡下来的女人,看到这种排场,她就不敢上门。而且敬平对她,除了不理而外,还要把她送到法院里去。”李太太道:“作太太的来找丈夫,还有什么犯法之处吗?为什么要到法院?”奚太太道:“当然,敬平不过是吓吓她,不能就作了出来。当时,我很年轻,我不管这事,我也没有去拦阻她。那女人在南京,人生面不熟,虽然还有敬平的同乡。可是他们很不同情那个乡下女人,并没有谁和她说话。她住在小客店里,得了几个钱就回家了。”李南泉道:“你不是说她还有两个孩子吗?”奚太太道:“这是敬平的不对,他有了新太太,儿子都不要了。”李太太对于奚太太所说“新太太”三个字,听来觉得非常入耳。奚太太平常对所有新太太、抗战夫人、伪组织、无论是好是坏的名词,一概加以否定。干脆,她就以“姨太太”三字目之。甚至姨太太这名词她也还觉得太轻了,总是说臭女人。这时,李太太心里忽然来了一个反映,打算问她一句,你不也是“臭女人”,至少那个乡下女人,在她的身份上,可以说你是臭女人。这就坐起来问道:“新太太?奚先生那时在你以外,还有一个太太吗?”奚太太冲口而出地说了句“新太太”,她并没有加以考虑,被人家一问,她倒是默然了。
李南泉知道这事很为不妙,便把话扯了开来,因道:“不要打岔,你让奚太太把这故事说下去。以后怎么样呢?”奚太太叹了口气道:“咳!这就是我今天烧香纸的原因了。在那乡下女人还没有来以前,她的大男孩子就死了。她也许是为了这事受到刺激,不能不来南京找奚敬平。可是拿了钱去回家之后,那个小的男孩子又死了。怎么死的,我不知道,现在我想起来,也许和那乡下女人没有得着结果,有些原因。这两个男孩子一死之后,她就疯了。疯了以后,敬平就更有法律根据了,他正式和那女人提出离婚。这个消息传到那女人耳朵里,不用上法院,她就死了。”李南泉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句“我的上帝”。奚太太被这声惊叹之词震动了,不由得低声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