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了钱了
,虽不怎样的高明,可她人来之后,身上一种浓厚的香味,却不断地向人鼻子里送着。她左手倒提着一把收折起来了的花纸伞,右手提着一只有带子的新式皮包,两手都不空着。因为石正山和她说话,她就将纸伞交给他,然后打开皮包,从里面取出一条花绸手绢,在脸上擦摩了两下。当她取出这手绢时,各人所闻到的香味,那也就觉得更浓厚。石正山和她也比较的熟,就笑道:“奚太太,你全身上下都是香味,你是不是到城里和人家作化妆比赛来了?”她瞅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拿我开玩笑呢!你太太和我在城里一路走,我都自惭形秽,她比我美得多,也比我摩登得多。”石正山笑着没作声。李南泉偏着头对她周身上下看了一遍,摇摇头道:“若说奚太太这个样子还不摩登,那是有眼无珠的人。”
奚太太对于李先生,始终犯着一分生赳。虽然明知他的话,不完全是善意的夸赞,但也乐于接受。这就拿手上的花绸手绢,在脸面前招拂了几下,瞅了他笑道:“你俏皮我作什么?每一个女人她都爱美,你的太太也不会例外。你看着我这样装饰有点不对吗?”李南泉抱着拳头道:“岂敢岂敢!再说我们这村子里多有几个美人点缀于山水之间,也不错嘛!”她道:“你以为是美人?我若是美人,家庭也就不会发生惨变了。不过我这次进城,倒是有意和那臭女人比一比。可是那臭女人知道我的意思,她就躲起来了,不敢和我比赛。老实说一句话,在抗战以前,我走到什么大宴会上去,也是引人注目的一个。于今老了。”石正山忽然正色道:“奚太太这是你不对。”他说这话时,还是站住了脚对她注视着,好像是很有严重的抗议。她也现着奇怪,问道:“我什么不对?你以为我不该去和那臭女人比赛吗?”石正山道:“不是那意思。你分明说比别人强,怎么突然气馁起来,说是老了呢?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吧?说老的日子还远着呢,你不但不老,而且连中年都不能说,你简直年轻。”奚太太瞅了他一眼道:“老石,你还和我开玩笑呢。我这次帮你的忙,不算在小呀。你说我年轻,我和你太太同年的呀。你对于你太太怎么就有点嫌她年纪大,而要爱那更年轻的呢?”石正山红了脸道:“你们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我不说,我不说。”他将手上那纸伞交还了她,转身离开了。奚太太等他走远了,对他身后叹口气,而且将手轻轻按了胸脯。
李南泉虽也觉得石先生是自讨没趣,可是不愿奚太太在这大路上揭破人家的秘密,便笑道:“大热天由城里跑回来,也该回去休息了。晚上无事,谈点城里得来的消息罢。”奚太太道:“好的。我还有个旅行袋放在街上由下学的孩子带回来。里面有点好茶叶,回头我泡茶请客。”她因为有了这个约会,方才把赶上前要说的话止住,回家去了。吴春圃悄悄地道:“你看她这样子,得着胜利回来吗?”李南泉笑道:“若是太太每次和先生起交涉,就能得着胜利,社会上哪有这样多桃色新闻呢?反过来说,这些桃色新闻,正是那些聪明过分的太太造成的。宇宙里的事物,有一定的道理,压迫愈甚,反抗力愈大。”他说着话,已走近了家门口。李太太提着个白手绢包正向外走。这手绢包角缝里,正露着几张小钞票的纸角在外。吴春圃问道:“上街买东西去?现在这一元一张的钞票,简直臭了。随便买一样东西,要拿出一大叠子来。拿多了,连卖小菜的都不愿意要。角票是更不必提。铺子里进三五角钱,连小伙计、小徒弟都有那股勇气,干脆让了。”李太太还是走着路,笑道:“小票子我们有地方花,这全是。”说着,将手绢包举起晃了两晃,笑道:“麻将桌上,什么票子都能花。”李南泉站在一边让着路,望了她笑道:“又是哪里八圈之约?你不用这样忙,等我回到家你再走好不好?新旧官上任下任,也有个交待时间。”李太太道:“你不是说了吗?宇宙间压力越甚,抵抗力也就越大。你老干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