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各得其所
不住地揉擦眼睛。听到主人要给她十两黄金储蓄券,已经是一阵欢喜,由心眼里痒到眉毛尖上来,但是眼泪水还没有擦干,自不便笑出来。只有板了脸子,将肋下抽出来的手绢,只管擦抹脸皮,呆呆地并不说话。
及至范宝华将黄金储蓄券递过来,她也认得几个字,接过来一看,这就露了白牙笑道:“真的送把我?”范宝华笑道:“我纵然说假话,那储蓄券是国家银行填写着的,那决不会假。”吴嫂笑道:“谢谢你。我和你泡好了茶,就去和你上菜市买点好菜来消夜,你发财应该吃好。”范宝华乱点了头道:“吃好点,吃好点,我也不是那种守财奴,只晓得看钱成堆而不晓得用的人。大概今天晚上没有人来,我们可以一块儿吃。”
吴嫂笑着头一扭,提了开水壶走了。但她不到两三分钟又来了,给主人打手巾,送茶壶,递纸烟,并用玻璃碟子装着花生米,放在主人算帐的桌子上。最后站在旁边笑道:“没有啥事我就买菜去了。”交代过这句话,她方才走去。这当然都是十两金子的力量。
这日下午,老范就没有出去,他结帐之后觉得是拥有两千多两黄金的富翁,抗战八年,实在没有白吃这番苦处,于是躺在床上,架起腿来,仰卧着看天花板。觉得那天花板上,不断的现出幻影来,洋房,汽车,漂亮的女人,都是心爱之物,同时,他心里也就觉得已经尝到了这洋房汽车等等的滋味。他越想是越沉醉,也就不想出门了。
次日早上,他还睡得很晚才起床,朦胧中就听到丁丁冬冬,楼下打着门响,吴嫂由楼下笑着进屋来道:“快穿衣起来。那个李老板来了。我看他红光满面,眉毛眼睛都是笑的,一定是有啥子好消息告诉你。”范宝华道:“那么,你请他在楼下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吴嫂下去了,范宝华穿好衣服,也就不及洗脸漱口,就向楼底下走。只走到楼梯半中间,就听到李步祥带着强烈的笑音,叫起来道:“老范呀,这一宝我们完全押中了。黄金官价,果然提高到五万。你三万五买进的黄金储蓄券,每两就赚到一万五了。”
范宝华走到楼下,但见他两只胖脸红得发光,坐都坐不住,手里拿着一块手绢,满头乱擦,又揩揩额角上的汗。只是间着步子,绕了椅子转圈圈。范宝华笑道:“这一大早,你又是在什么地方得来的这马路消息。”李步祥道:“好!马路消息。报上已经是很大的字登着了。”说着,他就在他那青呢布中山服的口袋里,掏出两张报纸交给他看。
当然,这是范宝华最需要的食粮,赶快接过来,就展开着,两手捧了看。李步祥是比他更注意,已经在报纸中间,用红笔圈了个大圈,那红圈中间,就是一条花边新闻。很大的题目字写着黄金官价提高为五万。他打了个哈哈,跳着叫起来道:“究竟是我猜对了,究竟是我猜对了。”他说着话,身子随了这声音紧张,两手也情不自禁地颤动着,于是在两手过分地用劲之下,唰的一声,把手上的报纸撕成两半边。
李步祥笑道:“老范,你这是怎么了?”范宝华摇摇手笑道:“你不用过问,这无非是我神经紧张过分。这段新闻,我还只看了个题目,你不要打岔,让我把这段新闻详细地看看吧。”说着,把两个半张报纸放在桌上,平铺着,将破裂的地方拼拢起来,然后伏在桌上,低了头细细地向下看。虽是那段新闻只有百十来个字,可是他看得非常地有趣,看过一遍,再看一遍,足足有十来分钟之久。他然后点着头笑道:“我又是高兴,我又是可惜。”
李步祥望了他问道:“你这话是怎么个说法?”范宝华道:“我昨天滚了一次雪球,又滚进一百多两,这又白捞了几百万,当然值得我高兴。可是也就为了我又滚进了一百多两,我就松懈下来,在家里舒服了大半天,没有再去打主意。假如我再肯出去跑跑,多少还可以滚进几十两。这岂不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