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爆竹声中一切除
当没有听到,径直地就奔向朱四奶奶公馆。
她到了大门口,见门是虚掩的,就推门而入。这已是天色昏黑,满屋灯火的时候了。她见楼下客室里,灯火亮着,屋子里有一缕烟飘出了门外,就伸着头向里面看了一看。立刻有人笑道:“哈哈!我到底把你等着了。”
说话的是范宝华,他架腿坐在沙发上,突然地站了起来。他将手指上夹的半截烟卷,向痰盂里一扔,抢向前,抓了她的手臂道:“你把我的黄金储蓄券都偷走了。你好狠的心?”说着,把她向客室中间一拖。
魏太太几乎摔倒在地,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站定,红了脸道:“你的钱是洪五拿去了,他没有交还给你吗?”范宝华道:“他作酒精生意,作五金生意,亏空得连铺盖都要卖掉了。黄金储蓄券到了他手上,他会还我?我在重庆和歌乐山两处找你两三天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魏太太道:“我有什么办法呢?你不是愿意走吗?”范宝华哈哈笑道:“你这条苦肉计,现在不灵了。我要我的钱。我知道你现在又靠上了一个坐汽车的,你有钱。你若不还我钱,我和你拼了。”说着,他将两只短衬衫外面露的手臂,环抱在胸前,斜了身子站定,对她望着,两只眼睛,瞪得像荔枝一样的圆。
魏太太有点害怕,而朱家的佣人,恰是一个也不见,没有人来解围。她红着脸一个字没说出,只听楼梯一阵乱响,回头看时,宋玉生穿了一件灰绸长衫,拖了好几片脏渍,光了两只脚,跌跌撞撞向外跑,在这门口,就摔了跤,爬起来又要跑,范宝华抢向前问道:“小宋,什么事?”他指楼上道:“不、不、不好,四奶奶不好。”说着,还是跑出去了。
范宝华听说,首先一个向楼上走,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道:“怎么全不在家?”楼上的屋子,有的亮了电灯,有的黑着,四奶奶屋子,电灯是亮的,门开着,门口落了一只男人的鞋子,好像是宋玉生的。他叫了一声四奶奶,也不见答应。他到了门口,伸头向里一看,四奶奶倒在床上,人半截身子在床上,半截身子在床下,满床单子是血渍。他吓得身子一哆嗦,一声哎呀怪叫。
魏太太继续走过来,一看之下,也慌了,她竟忘了范宝华刚才和她吵骂,抓了他的手道:“这这这……”范宝华道:“这是是非之地,片刻耽搁不得,怪不得她全家都逃跑了。我可不能吃这人命官司。”他撒开了魏太太的手,首先向楼下跑。到了客室里,把放下的一件西服上装夹在肋下就走。
魏太太跟着跑下楼来时,姓范的已走远了。她也不敢耽误,立刻出门,两只脚就像没有了骨头一样,一跛一拐,出得门来,就摔了两跤,但是挣扎着还是向前来。她已没有了考虑,知道去歌乐山的公共汽车,还有一班,径直地就奔向了汽车站。
范宝华的意思,竟是和她不谋而合,也正在票房门口人堆里挤着。魏太太想着:现在是该和他同患难了,还是屈就一点吧。于是轻轻地走向前,低声叫了一声老范。范宝华回头看到了她,心里就乱跳了一阵,低声答道:“为什么还要走到一处?你自便吧。”他在人丛里钻,扭身就走。他想着,已经是晚上了,自己家里,不见得还有讨债的光顾,回家去看看吴嫂也好。自从离家以后,始终还没有通到消息呢!
他一口气跑回家去,见大门是紧紧地关着,由门里向里面张望,里面黑洞洞的,伸手摸摸门环,上面插了一把锁,门竟是倒锁着的了。他暗暗叫了一声奇怪,只管在门外徘徊着。这是上海式的弄堂建筑,门外是弄堂,他低头出了一会神,弄堂口上,有人叫道:“范先生回来了。你们的钥匙,吴嫂交给我了。”这是弄堂口上小纸烟店的老板,他已伸着手把钥匙交过来。
范宝华道着谢,开了大门进家,由楼下扭着了电灯上楼,所有的房屋,除了剩下几件粗糙的桌子板凳,就是满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