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49年——陆小山 穆勉之 吴秀秀 钟媛媛
是很晚才回来。祥记商行的两个伙计都以为她已经跟老板成家了,虽然觉得她行踪诡秘,可既然是老板娘,也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其实,钟媛媛因为参与发动领导武汉大学学生闹学潮,暴露了,不得已,投奔老同学吴诚。当然,到吴诚这里来,钟媛媛也不是盲目作的决定。学生时代,她知道吴诚对她有好感,她也喜欢吴诚的敦厚。几天下来,发现以祥记商行作掩护,很安全,也就住了下来。
吴诚跟了进来,坐在钟媛媛对面,看着她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得很,好像旁边没别的人。
噢,算起来,好像她只比我小一岁?啊,四十二了吧?脸相看上去虽然像只三十出头,过细看,额头上也有皱纹了。这么多年,为么事不成家咧?未必他们共产党就只兴光革命,有不兴结婚成家哪?
窗帘子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没有生火,可能是冷得很吧,钟媛媛终于停住笔,朝手上哈了哈气。
“这天,蛮冷的咧。诶,你盯着我做么事噢?”钟媛媛抬起头,笑了笑。
“你笑的时候,真是好看。就是,蛮少看到你笑。”吴诚有些恍惚。
“看你说的!老太婆了,还有么好看不好看的!”钟媛媛搓搓手,盯着吴诚,“我说老同学噢,生个火盆吧,你为么事不成家哪?”
“成家?跟哪个成家?跟你?你又不要我。”吴诚脱口而出。他没有想到,心里憋了这么多年的话,竟然在这种时候找到机会说了。尽管是开玩笑的口吻,毕竟说出来了!吴诚朝钟媛媛瞥了一眼,见钟媛媛陡然脸色严肃起来,就讪讪地下楼弄火盆去了。
“屋里都这冷,外头只怕还冷些啵?么样,冇生着?”见吴诚端了个火盆上来。板炭堆得老高,看不见里头的火。
“是着的!要稍微等一下子,火就上来了!诶,你饿不饿?我下碗面?对了,好像铫子里还有汤,藕煨的猪蹄膀汤,跟你热一碗,好不好?”
“噢,吴诚哪,要是嫁给你,真是享福哇!”
“那就嫁唦。媛媛咧,你不晓得呵,我等了你几多年咯!”吴诚自己也不晓得为么事,埋在心底这些年的话,今日晚上就这么顺溜地说出来了。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饿,你一说呀,我还真的饿了。”
“好,我去热汤。”
她好像在回避?吴诚下楼热汤。看汤慢慢热了,他的心却慢慢凉了:不晓得是她是么样想的?说她不喜欢我吧,么样就这样放心地住在我这里咧?孤男寡女的,她又是做的秘密事情,不喜欢我,能这样?
“我的天,这大一碗!哎呀,这热汤真鲜!喝一口下去,心都热了!”钟媛媛一边谦让,一边喝得极酣畅。
“噢,你的心热了,就不管我的心是不是冷了。”
吴诚又盯了钟媛媛一阵,心里爱怨交加,不是个滋味,也不做声,悄悄地回到隔壁自己房间,胡乱脱了衣服,用被子蒙了头,想心思。
噢,这女人哪,我为么事心里就丢不下哦?我是不是蛮贱哪?她又冇明确地说过喜欢我!是的,前年,送她过江,那天她好像是有这个意思。可那时她是遭了难唦。这多年了,我都快四十五了哇!不是为等她,弄个人成家,生的伢只怕都人长树大了哦。
“噢——你……是哪个?”似醒非醒的迷糊中,吴诚的腰被人箍住了。他下意识地一推拒,满手满身都贴上了柔软和温香,“啊,媛媛,媛媛,是媛媛……”
吴诚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惟其没有彻底清醒,欲念的闸门就失去了管辖的栓子。
仿佛沉睡、压抑太久的火山,长时间地盲目地寻找,终于寻找到最薄弱的地壳,冲开它,撕裂它——几乎省略了惯常该有的酝酿和躁动过程,摈弃了所有那些非实质性的过渡,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