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24年——刘宗祥 穆勉之 张腊狗
毕竟算是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对于像孙厚志这样“闯码头”吃混饭而且吃出了点名头的人,吴二苕还是很认识一些的。吴二苕不晓得孙厚志是孙猴子的大号,只晓得这人叫孙猴子。
吴二苕还没说完,刘宗祥的眉头就打了结。
刘宗祥心里的确蒙上了一层忧虑。
经过层层打点,塞坨子——暗里朝有所求的人荷包里塞银钱,请客送礼,好容易才通过督军府小鬼大鬼的关节,把公文送到了栾督军的案头;又用纯度很高的鸦片烟和哗哗响的银洋开路,让栾督军的笔在公文上画了圈圈。刚刚一边叫民工平整场子,一边备料,哪晓得市面上突然银根紧缩,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市面上没有了可供周转的现金!一出现这种很反常的现象,刘宗祥不假思索地命令整个工程停下来。
汉口一大半银号都倒闭了。就像深秋时节,昨天傍晚还黄爽爽金灿灿满目金秋悦目的景,一夜老北风,早上启户一看,满世界的树都只剩下丑陋的秃秃的杈桠。
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刘宗祥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当初,为划拨建造模范住宅区的补贴款,除了大鬼小鬼不动声色地要刘老板往他们荷包里塞钱之外,明面上,当局也不是没有条件的:1.保证质量,补贴款要用在工程上;2.按期完工;3.不得克扣民工钱粮,以至引起民怨。别的都是鬼扯羊腿的鬼话,到时嘴巴一张皮的事。唯独这引起民怨,刘宗祥不敢大意。就是因为不敢马虎,刘宗祥一时没有遣散这些民工。要是穆勉之真的把鸦片生意这么早就做到民工里头来了,他刘宗祥就是想让工程上马,另外换一批民工,都会遇到麻烦。上了瘾的鸦片鬼,死都不怕,怎么可能听任你说遣散就遣散呢?到时候,还不像一坨稀屎,生生地糊在工程承包人身上!穆勉之这家伙,真正是可恶,出这样的一道难题来考我!刘宗祥从空气中浓郁的鸦片烟味里,品出了穆勉之的阴险。
“嗨,这还真是一道坎子咧!那个姓栾的督军,一手刚把补贴款给了我,一手又在汉口筹集军饷,指名道姓要我出大头。吓得一汉口的商家都像乌龟样地缩了颈子,外头的商家也不敢往汉口发货了,连钱皮子都收不回来,哪个还敢把东西往水里头丢呢?看吧,市面上连周转的现金都冇得了!汉口这边的穆勉之,又用釜底抽薪的计谋动我的心思!看来,要赶快想法子,小洞不补,转眼破到一尺五……”
听了刘宗祥的建议,周伯年花白的眉梢朝上挑了挑,复又把纸煤子凑近瘪瘪的嘴边,噗噗地连吹了四五下。
“嗯,哼哼?您家看,到处都湿不拉叽的,这天道,这天道,潮得哟,潮得连纸煤子都吹不着了!”
候在一边的仆人,也许太熟悉主人的性子,晓得并不是天道不好,空气潮湿,影响到纸煤子吹不燃。本来就红通通的纸煤子,与天道有何相干咧!仆人并没有拢来帮忙的意思,木木然站在一边,眼珠子跟死鱼眼珠差不多,似无可奈何地被拉到戏园子里,迫着看那看了一百遍的折子戏。
周伯年终于还是把纸煤子吹着了。纸煤子上游出懒懒的一团火。他佝下腰,微微低下花白的头,认真地吸他的水烟。瘪嘴因含着水烟枪而顿时有些饱满的意思了,深凹的两颊,吸的时候,显出了更深的阴影。这时候,周伯年吸水烟的神态,很像一个潜心的品箫人,陶醉在他自度的一支什么曲子里。
刘宗祥也配合得很好。此时的刘宗祥,绝对是一个知音的形象。一杯盖碗茶,时不时地端起复放下。端起来,揭开盖子,用盖子抿一抿,把茶杯送到嘴边沾一沾,又盖上,放回茶几。这一套动作,舒缓而优雅,似品茗,亦似欣赏周伯年制造的无声音乐。
周伯年的会昌钱庄,是汉口为数不多没有倒闭的华资银号之一。作为真正的生意人,周伯年是应该让他的钱庄倒闭的,但作为汉口华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