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925年——陆小山 刘宗祥 张腊狗
日的生意人,都猡日的跟老子作对,都一个个跑的跑,躲的躲。你咧,也跑出去算了。不然,你要得罪汉口一大帮猡日的,以后不好做生意。
做生意,冇得人抬着做,是做不成的。本督军晓得你的心思。”
这棵枸树,用它阔密的绿叶挑起了一肩初夏的阳光。一只急躁的蝉,不晓得躲在哪一片叶子底下,唱得声嘶力竭。
王利发扭头朝枸树叶丛中瞄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旋又舒展开,舀了满满一碗牛骨头汤,浮在上头的红彤彤的辣椒油,快要漫出来了。
凡事有利就有弊。有树遮荫,自然是好,但就免不了有些虫子。不过咧,有点虫子也是好事。热闹唦。再说咧,虫子也是命哦,都要活哦。这样大的个世界,这么多的拐家伙都活着,就容不得几条虫子?汉口人称坏人为“拐人”,以此类推,坏也就是拐人。至于称自己的兄辈人为“拐子辈”或“拐子”,就有相当于“兄长”、“哥哥”一类亲近、亲切的意思了。
王利发小心翼翼地端着这碗汤,朝店堂一瞥。老叫花子正在和一个丑得要死的男将说话。他就有意地捱了一捱,不慌着为老叫花子端上去。
王利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长得有看相的男人。可是,尽管没有看相,总不至于长得蛮讨人嫌。
对自己的长相,王利发一向自卑。但看到和老叫花子说话的这个男人,他的自我感觉就好多了:你看这个男将唦,一只眼睛的眼皮子不晓得么样竟扯得那么老高。我的个老天爷,么样活下来了的哟。人的眼睛,除非睡着了,是要不停眨的唦!个把妈这遭孽的杂种,么样眨呢?随么样眨都是白眨了的。还有他的个嘴巴,也不晓得是么样长的,豁得那样狠。嘿嘿,个把妈,还上下一起豁!这么样吃饭咧?那还不一天到晚不停地流涎?咿!老子真还说对了,你看你看,真的在流,真的在流咧!遭孽,这晓得要费几多条幅子抹哟!王利发顺手摸摸袖口。那里,王玉霞每天为他放一条幅子——白手巾。不管用不用得着,时不时地摸出来,白生生的,表示你这人爱干净。做熟食行业的,顶讲爱干净的。他记得王玉霞不止一回这样嘱咐。唉,这个把妈的娘老子,真不是东西,么样只做出个人胚子,就慌忙急火地送到世界上来了呢?真是,丢汉口男将的丑。老叫花子哟,老哥哥,您家不是蛮讲究开眼睛荤,讲究一莫让嘴巴子吃亏、二莫让眼珠子吃亏的么,么样和一个这样丑的人说这半天咧?哦,总算是说完了!
王利发伸手摸摸碗沿,还烫得很。到底是天道热了,汤难得冷:“老哥哥,您家今日还喝不喝哦?”
“哪个说我不喝了哇?活了几十年,还想再活几十年咧。”汉口话喝、活不分。
大声打完哈哈,老叫花子压低了声音,“伙计,注点意哟,就是刚才和老哥子说话的丑八怪,像是个探子咧兄弟,像是在打探您家的底子咧。我跟狗日的说,您家冇得伢,连个伢苗都冇得。怕是冲小山来的……哼哼,过来了。”
“老板,生意……好……哇!”拉眼朝这边移了一张桌子。他长得实在是遭孽。
年纪轻轻的,哪个不想好看呢!大庭广众之中,拉眼还是很苦恼的。他要不停地揩嘴巴,不停地用很大的劲眨眼睛皮。这样不停的努力,也还只是个体力劳动,不算是难事。困难在于,所有的努力,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形象。张腊狗也有些体谅他,很少派他的外差。拉眼经常在汉口大旅馆里侍候,也算是张腊狗把困难留给自己吧。这次出来暗访,以证实黄素珍说的是真是假,张腊狗考虑只有拉眼最合适。在张腊狗看来,像拉眼这样的长相,是不会有人怀疑他是探子的。张腊狗哪里晓得会碰到老叫花子这样的眼睛呢。
“托福托福,您家!您家要点么事?小店冇得么多的东西卖,酱肉包子、素菜包子、豆沙包子,外加牛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