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05年——刘宗祥 吴秀秀
人坐在一起,就吃几样家常菜还显得亲热些。”张妈话里含着歉意。“还有一样菜,秀秀姑娘说由她自己做,她正在弄。”
这几样菜合摆在一起,根本不成正规酒席的规矩,可正因为不成酒席规矩,所以才多了浓浓的家庭情味。不过,就这几样菜,也决非平常人家天天置办得了的。就说这清蒸鳊鱼罢,家常可以吃到,做起来也不难,无非是鱼新鲜,生姜、醋、料酒一类东西上甑蒸。这里自然也是这样,但也有些不同。首先是鱼不同。严格地说,清蒸鳊鱼应该叫“清蒸武昌鱼”或“清蒸团头鲂”。鳊鱼各地皆有,而团头鲂仅武昌粱子湖所独有。团头鲂肋骨刺13根,其它鳊鱼肋刺只有10根。鳊鱼易得团头鲂却不多,只不过因两者外形相近所以都呼之为鳊鱼。桌上有一味野菜,凉拌藜蒿。这是遍生于柏泉和后湖一带野生蒿类的一种,有一股特殊的药香味。取嫩尖或地下未长出嫩芽,用开水一汆,或炒或凉拌,佐酒最妙。不等秀秀的另一味菜到,刘宗祥即拈一筷子藜蒿,一入口,清淡药香,生姜的辛香,小麻油的浓香,一起在舌尖漾开来。
“如此妙品,不管士农缙绅,可能都是喜欢的,应该有诗咏哦的罢?”刘宗祥在这方面一向是请教冯子高的。
冯子高拈起几根藜蒿,放进嘴里细细品味,仿佛品尝龙肝凤髓一般。待他徐徐咽下,又吱地抿下一口酒,把筷子一放,身子向后一靠,才开言道:“怎么冇得呢?苏东坡就有一首七绝,‘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桃花开于春三月,正斯是时也,那蒌蒿即藜蒿也。”冯子高平时并不掉文,谈起诗文,倒是搔到了痒处。
冯子高正自摇头晃脑,秀秀端着盘子进来了。盘子未放下,几双眼睛都盯了过去。
秀秀换了一身极淡的水红色衣裤,裤脚、袖口、领口都滚嵌了一道粉白的花边,因水红色极淡,淡到几近于白,所以那白花边就显得不突出,只是更像几处镂空的本色花纹浮在衣服上。秀秀发育得熟了,像一颗新鲜的草莓,胸脯挺起来,衣衫上挺出明的暗的褶子,走动伸展处,腰肢衣衫也扭出明的暗的褶子。
盘子一放下,眼光就不得不移到桌子上来了。
“哦,枸杞尖!”刘宗祥看一眼枸杞尖,看一眼秀秀。他真埋怨自己忙糊涂了,怎么就没有注意咧,明明端上一碗腊肉炒白菜薹——是白菜薹而不是红菜薹,这就说明正是掐枸杞尖的时节呵!这清炒枸杞尖苦茵茵的味、绿莹莹的色,很快就把他拉到了柏泉,拉到了柏泉老堤下无数碎玻璃片样的水凼湖荡,他仿佛看到了湖边一丛丛一蓬蓬清香的枸杞。他不能不佩服秀秀心细如发,用这种方式让他与她一起回到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
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回忆,是碌碌人生途中医治孤独和疲惫的一剂良药。
这餐饭吃得很长。在吃饭中间,赵吉夫谈了祥记商行的资金状况,谈了一江春茶楼的装修和经营情况。中途,到同知府下帖子的二苕回来了。带回了同知大人黄炳德的口信,今晚省府有员过汉口来,他恐怕不能到刘园来了,“搓几圈的事,改日罢。至于刘老板在后湖的作为,无论怎么办,他都鼎力促成。”二苕说,“同知大人要我莫忘了着重说‘鼎力’二字。还对我讲,鼎力就是拿个大鼎锅垫在底下。老板,为么事要用鼎锅垫咧?垫么事咧?哎呀,真是的,当那么大个官,连个话都说不清白……”
二苕详细地汇报了之后,又对黄炳德大加评议。开始,刘宗祥几个人只是听他说情况,还没有注意他嘀嘀哆哆的议论,待听明白,不由都笑起来。
冯子高谈了他对整个后湖筑堤工程的设想:劳力嘛,就地征柏泉、后湖农民渔民,如不够,则另征附近黄陂农工。刘宗祥的父亲有监工的经验,请老人家作现场监督为宜……
在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