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06年——吴秀秀 刘宗祥
不接美国活。500多户裁缝带着他们的徒弟近两千人,连续三天在汉口同知衙门前静坐,每人臂上一道黑纱,痛悼被美国人打死的上海同行,要求汉口同知府出告示,各行各业都抵制美国货。除裁缝以外,四官殿、苗家码头沿江一线,凡美国人的货,无人卸,无人装,码头挑脚的一律抵制美国人。在中国人眼里,外国人都是差不多的,无非是黄头发,绿眼睛。为了分清哪是美国人,哪是英国人,挑夫脚夫同业还过省城博文学院请来懂英文的中国教员,避免把英国人当美国人整了。汉口的《大江报》、《夏口时报》推波助澜,天天又是发消息又是配评论,一时间整个汉口的美国商务骤然瘫痪。
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总经理皮蓬·杜就推门进来了。刘宗祥心里暗自诧异。平常皮蓬·杜有事找他,总是叫人过来喊他,没有过总经理亲自到他办公室谈事的先例。一定是有不平常的事情。刘宗祥先调整情绪。皮蓬·杜是不好对付的。
“刘,最近在忙筑堤?看不出来,刘,你还是个伟大的爱国者,伟大的水利专家!”皮蓬·杜一进门,对刘宗祥就是一碗甜米汤灌过来。“商人首先应该是个爱国者,当然,没有祖国也是可以做生意的,比如犹太人,他们中有世界上最聪明的商人,不是吗?”
刘宗祥只是微微点头,不接话。他明白,开场白毕竟是开场白,皮蓬·杜最终会打出他要打的牌的。
“刘,你估计,这汉口抵制美国人,会闹到什么程度?会不会牵涉到其他的外国人比如我么法国人,影响我们的生意?”皮蓬·杜果然打出一张牌来。不过,在刘宗祥听来,这个法国人似乎还没有把今天的主话题讲出来。他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觉得,目前他最得体的姿态就是一言不发。
“刘,根据我们的经验,中国人内心从来就不喜欢外国人,只要他们反对一种外国人成功了,就会得寸进尺,反对所有的外国人,形成一种排外的运动……”
说中国人反对所有的外国人,而且是对着一个有教养的中国人这样说,明显是一种侮辱。
“总经理先生,据我所知,中国人从来没有反对过所有的外国人。中国人同外国人亲善的例子,您作为地地道道的中国通,肯定知道得比我多。我是个生意人,而且是帮贵国做生意的中国人,我反对贵国了吗?我以及我的一家,难道同贵国不友好吗?总经理先生难道不认为我是贵国及您个人的朋友吗?”
“刘,请您不要误会。当然,您是我的也自然是法国的朋友,这难道有什么疑问吗?也许我刚才急了一些,措辞不当。对,这叫措辞不当。其实,我只是想说,美国人想请我们立兴洋行为他们代买一批生牛皮……”
“总经理先生,其实您说得很对,我呢,算不上是个很纯粹的爱国者。甚至,在我的同胞们眼里,我可能还是个洋人的奴才,这样说,您不介意吧?说我不爱国,肯定是不公平的,只能说,现在还轮不到我来表现所谓的爱国热情罢!难道要我这个洋行买办到同知衙门去静坐吗?那是不可想象的。生意人以做生意为根本。勤勤恳恳做生意,规规矩矩赚钱,不也是爱国吗?总经理先生,我们之间的观点是一致的,一点也没有分歧。”刘宗祥明显地感到,他需要抚摸一下他的上司。皮蓬·杜作为个人是次要的,法租界,法国立兴洋行,才是主要的。这是旗帜,是可以作为虎皮披在身上赚钱的好东西。他刘宗祥买的那些地,不都是钉上“立兴”字样的标牌吗!
“总经理先生,您是生意场上的大行家,我来立兴洋行做生意,都是您和您的前任教的呀!做生意无非是这几种情况:利己又利人,这是最好的,但很少,也很难,平时我们说的利人又利己,往往是广告宣传上的需要;另一种就是害人又害己和既不利人又不利己,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发生,也就是说,这样的生意不会有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