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年
一下就捅进去,害得秃子家的草驴以后再也怀不了驹,自己的爹看上了男人得痨病死掉的马寡妇,想吃嘴偏草,他一巴掌下去,扇掉了亲老子两个门牙。凡此种种,直把他说成了一堆狗屎,有人趁机说出憋在心里老久的话,这号人还想生儿子,不断后才叫怪哩。
沟里就是沟里,甭看平日里风平浪静,谁对谁都好。一旦起了事端,这沟就不一样了,人也不一样了,更不一样的就是长在人脸上的嘴。站在巷里,你听听,一个个唾沫渣子乱溅,有的没的红的白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全给你倒了出来。你再听听,唾沫渣子里的六根,就真正不是个东西了。
日竿子正是在这样的风声里发出对侄儿深深的担忧。他说,得想个法儿呀,一沟的唾沫喷出来,不淹死也得呛死。管家六根的心很快黑下去,他本来就是个心事很重的人,一听日竿子说出这些,心事就越发重了。重得能把他压死。不过他还是很能沉得住气,尤其在叔叔日竿子面前,就越发得有底气。沉了会儿头,恨恨地抬起来说,屁大个事,你当话真能淹死人?那是把脸看得比命值钱的人自个跟自个过不去,你把脸装裤裆里试试,啥这话那话的,尽是屁,屁,活人,哼,他们远着哩……
日竿子让侄儿一席话说得无言以对,哟嘿嘿,你听听,都把脸说到裤裆里了,人要是不要脸,那还怕个甚?日竿子惊讶地瞪住自个侄儿,一脸的骇然,他确实没想到,自个侄儿竟活得刀枪不入了,行,行,狠着哩,狠。日竿子心里虽是极其不舒服,但最终,还是对侄儿的理论首肯了。
走出日竿子家,墨夜很快罩住了六根心灵,正月的这个夜晚没有星星,月亮让厚重的云遮严了,刺骨的寒风嗖嗖刮,冰碴儿打在脖颈上生扎扎疼。管家六根觉得腿灌了铅,忽然迈不动了,心掉在黑夜里,寻不到,孤魂一样站在风口子上,直站得通体冰凉,脚趾头快要冻掉了,才回到屋里。柳条儿打鼾的声音瞬间点响了心里的炮,拾起笤帚就冲光溜溜的身子上抽去。
日你妈,你倒睡得踏实。
少奶奶灯芯是在正月十一的正午走进老管家和福院里的,本想早些过来拜个年,娘家来了人给耽搁了。年都过了这些个日子,才提着东西看人家,心里过意不去。
十五岁的少年石头站在冬日的阳光下望天。天上有朵白云打从磨房里回来就吸引他到现在。白云真是好看极了,絮絮棉棉的像一床填满想象的厚被,更像一座悬在半空里的山,奇峻无比。十五岁的少年石头常常生出到云层端坐的怪诞想法,看云是他每日少不了的事儿,除非厚重的乌云将他的目光阻挡住。他穿一件蓝布汗褂,上面裹着黑粗布面子的棉袄,圆圆的衣领衬托得他脖颈颀长,红润的面庞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发出黄铜的光亮,他的身子已长成大人,后面望去已呈现出壮劳力的轮廓,只是两条笔直的腿还略显力量不足,觉得他只能撑起想象而不能额外再担起什么。
刚刚添了一岁的少奶奶灯芯一进院就让院里的少年抢了目光,蓝天白云下披满阳光的少年像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挺拔的松,一下就把心思掏空了。不由得止住脚步,怔怔地立他身后,看太阳在他身上泛出一层儿一层儿光晕,那光儿透着鲜活的气息,散发着一股股青春年少的味道,寂寞的院子因了这个年轻的生命而充盈了勃勃生机,这生机同样以无比灵巧的双手撩拨着她略显困老的心。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生命重新回到了十几岁透明的亮色里,忍不住也抬头,朝那朵纯净得近乎让人屏息的白云伸出目光。
按说,少年石头要比命旺小一岁,其实也就几个月。老管家和福得子晚,头一房老婆娶了来没三年,患上病死了,一男半女的没留下。老管家和福空熬了几年岁月,都就想着要一个人过了,谁知上天又赐给了他另一个女人,女人还年轻,过门时还没灯芯现在这岁数,两年后有了石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