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种
天刚擦黑,他耐不住心里的火,想去下河院发泄一通,你有多大本事,娶三房女人下一个半命仙,今儿不知明儿,敢拿我羞辱。路上碰到从日竿子,非要拉他上屋,进门就听日竿子说,得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我恨不得宰了他。
看你,气量小了不是?犯得着鸡毛蒜皮跟他斗,小不忍乱大谋,不能上他当。劝了半天,才把六根火压住。日竿子拿出一瓶白干,二人喝了,六根说,我要弄不垮下河院,我他妈不是爹娘养的。日竿子接话道,庄地有啥心机,是和福。
二人便编排着将和福狠狠骂了一通,骂完,日竿子说,不能由着他,这事你交给我,我就不信他和福是铜捏下的烟锅子,还宝贝得不成了。
从日竿子家出来,夜已很静,六根心里窝着火,就想找地儿发泄,不由自主来到了下河院,喊开车门,进了院。白日喧闹的下河院此时睡死了般,昏黄的马灯映出院子的轮廓,若明若暗,六根禁不住想起刚进院里当长工的情景。是爹死后不久,因为欠了下河院棺材钱,庄地让他放三年羊顶了。那年他十二,清清楚楚记着爹死时说的话,娃,爹是给下河院开新巷累死的呀……冥冥中觉得爹活了过来,站他面前,手抚着他的脸。他忍不住说,我要把老巷新巷全毁了,全毁了呀!
风卷起来,吹得身子发抖,六根站了好久,才想起进屋,往耳房拐的一瞬,忍不住朝西厢房巴望一眼,倏地,一个影子闪眼里,从北墙豁落跳进来,眨眼不见了。六根当下一惊,心想真还有贼,瞬间便明了不是贼,血一下涌上来,没做犹豫就往西厢院走,越墙进去,果然听到屋里有动静,像是两人争吵,还有推搡声,等听清是二拐子跟灯芯,管家六根的心便跳了起来。
管家六根揣着狂跳不安的心摸回自个的屋,左睡右睡睡不着,西厢屋里撕撕扯扯的声音让他逮到了一个置后山女人于死地的新把柄,而且,那声音,一下让他的身子兴奋起来。管家六根好久都没偷听过窗根了,那根困乏的神经这一刻竟无比的活跃。他不自禁地就穿衣往外走,巷道里转来转去,脚步竟鬼使神差又到了叔叔日竿子家。管家六根正要喊门,忽然听见里面有窸窣声,日竿子大约是喝了酒,这夜也出奇地活跃,管家六根遂像幽灵一般将耳朵贴向窗棂,天呀,屋里发出的,竟是婶婶疯了般的浪叫。管家六根再也控制不住自个,舌头舔了一下,窗户烂出一个洞,里面的景儿,顿时惊得他目光发直。
日竿子骑着毛驴南山走了两趟,什么都清楚了。老管家和福花一月时间,将老巷重新加固一番。巷扩了三尺,连窝头都能直起腰进人了。树没了一大片,窑客们身上脱了一层皮。
两趟里日竿子完成一件事,大事。等着吧,这回,我让他把血哭下来。
管家六根不露声色,他心里还就那句话,我要把它毁了,全毁了。日竿子又说了遍,听得出他心里有多快活。见六根不吱声,不满地说,你听哩不,人家跟你说话哩。管家六根这才点点头,听哩,听哩,我一直在听。日竿子又要拿酒,六根脑子里哗地跳出那夜看到的景儿,噗嗤一声,笑道,喝不成,喝上出事哩。一句话说得日竿子摸不着头脑,埋汰道,瞅你,脑子里一天不知尽想个甚?
一场巨大的灾难就在管家六根跟日竿子喝过酒的第五个日子发生了。
东家庄地和少奶奶灯芯闻讯赶去时,整个南山已让悲痛笼罩住。
水是半夜时分冒出来的。和福睡觉前,还骂玩牌的人早点睡,赶明儿要张罗着出煤哩。人全睡了后他却睡不着,老是想哪儿还不对劲,想来想去就记起是窝头的几个柱子,后晌他到出煤的窝子里查看,见二拐子几个斜躺横歪着,并没按二瘸子的话把柱子支稳当。他骂了一顿,把事儿安顿给二拐子。吃晚饭时他问过二拐子,二拐子竟说记不清了。这狗日,整天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