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种
芯是抵抗这场灾难的惟一人物。关键时候她再一次显出男儿风采,泼辣和干练令一沟人刮目相看。她先是请众乡邻帮忙,杀猪宰羊给老管家和福发大丧,丧事的规模超过了沟里任何一个死去的人,就连东家庄地三房老婆,也没享受到这等厚葬待遇。南北二山两套道班全请了过来,吹吹打打整整七天,下河院全部的白布拿了出来,孝布从下河院一直拉到老管家和福院子里,过往帮忙的人无一例外给老管家和福顶了孝,此举深得人心又令沟里人大开眼界。一口纯柏木棺材就是沟里人辛苦一世也未必能挣来,老管家和福不单睡了还多了椁,一棺一椁这在沟里沟外听过的人都很少,别说见了。丧事花去的银子赶得上下河院一年的开销。
接着她又打发了南山煤窑所有的窑客,包括死心塌地的二瘸子,发清工钱还赏了他们每人五斗煤,只留下草绳男人和二拐子做伴在山上喂驴。窑客们走时无一例外给下河院磕了头,问灯芯啥时新窑出煤定要言喘一声,少奶奶灯芯冷冷盯住每一张窑客脸,目光如利剑出鞘,终于有一个叫窝儿朵的窑客受不住那目光,腿软了下来。少奶奶灯芯不露声色,暗中让下人问下窝儿朵的家,赏给一石煤走了。
做完这些她再次去了南山,这次没石头陪,一个人策马行在山道上,少年石头被悲恸洗劫一空的目光萦回眼前,挥之不去的内疚让她刚烈的心发出锤击般的钝响,欠下石头的就是拿出整个下河院也无法还清。
少奶奶灯芯要下新巷的疯狂举动吓坏了二拐子,天啊,她也能想得出,就是站在这巷口上,二拐子都觉浑身抽凉气,还敢下巷?二拐子觉得女人疯了,为个老管家和福,值得再把自个命搭上?他退缩着,支吾着,说甚也不肯一道下去。他本想拦挡女人的,见女人鬼催似地要往巷里跳,就说要下你下,我还没活够。少奶奶灯芯让他的话激起一股火,忍着没发作,心里,却对二拐子彻底失望了。这个贪生怕死的孬种,自己居然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真是瞎了眼。
草绳男人提了马灯,走在前面。新巷远比老巷要好走,东家庄地半生心血打下的这巷的确凝聚了他的智慧和汗水,一进巷便让人感到他天生是吃窑饭的命。巷里一石一木布局合理且充满想象,远比他新建的下河院北厢房让人神往。灯芯跟着草绳男人,很快到了巷垴头,草绳男人让她小心,进了小巷便是上坡,果然费起劲来,不多时她便接不上气。草绳男人担忧说,要不回去?灯芯歇缓片刻说,再上。草绳男人用力推她,手撑着她屁股,两条胳膊奋力用劲,折腾了几次,总算爬了上去。进了煤槽,草绳男人刚要喊就听哧溜一声,灯芯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煤上,腿失去了知觉。草绳男人在她的呻吟里跟下来,摸黑抱起她,用力在腿上揉半天。灯芯说挖煤真是碗不好吃的饭呀,怪不得说一脚在阳间一脚在阴间。草绳男人说,世上哪有好吃的饭,你当东家就好当?一席话说得灯芯眼圈湿了,拧拧鼻子说,再上。
终于爬到了窝头,还好,窝头里通风,呼吸不是太费劲,两人分开摸寻,一袋烟工夫,草绳男人喊,找到了。灯芯顺着声音摸过去,见草绳男人正在一个废弃的小窝头里蹲着。
窝头里啥也看不见,草绳男人却让她屏住气听,果然,就有细小的风声响进来,脸贴到窑壁上,湿润的水汽能感觉出来。草绳男人说,不会错,人就是这儿进去的,那头定是老巷。灯芯还要进,草绳男人喝斥道,不要命了,踏错一步就是鬼门关,快上。连拽带拉将她弄出小窝头,草绳男人已是一身的汗。
爬出新巷已是半夜,二拐子傻傻地坐在驴圈门口,知道彻底惹下女人了,果然问了几声女人都不吭声,伤心地回到屋里,一头倒在炕上。
二拐子想,他跟女人之间是彻底的完了。
草绳男人分析得没错,定是个知道底细的人,清楚老巷的水路,提前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