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把往日的机灵劲儿洗掉了一半。那光景不由人不想起传说中的那块贾(假)宝玉——讲定了是娶林妹妹,怎么红帐之中倒端坐了一位焦大似的人物?呜呼,母亲和我这才领悟,这厮哪里是要的什么陪浴,他分明是只要女孩——赤裸裸一个不躲不藏的小姐妹!
这丁是如此地心向异性,志在姐妹,常使我陪尽尴尬。
母亲又孕时,众人问他:“想要个小弟弟呢,还是小妹妹?”
“小姐姐!”回答得斩钉截铁。
“噢,那可是办不到喽!只能是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小妹妹!”回答得坚定不移。
“为啥呢?”
“妹妹是女孩儿!”君子坦荡荡。
“咳,瞧这孩子!长大了……”——小人常嘁嘁。
院子里男孩、女孩各一群,此丁一经动步,便坚定地走进了女孩群中;且从不谋权营私,永远是追在女孩屁股后头甘做仆从。女孩们唱呀跳呀,有章有法地玩得快活,此丁东一头西一头地盲目冒汗,顾自开心。
而且这丁一,我看他像似生来有着裸露欲(这可是与那起程的仪式格格不入),很小的时候便有征兆。突出的一例,是在上小学前的一个冬天,大年初一,早晨起来母亲要给他里里外外都换上新衣。
“干吗换新衣呢?”
“过年啦!”
“过年啦就怎么了?”
“过年啦大家都换新衣。”
母亲的解释近乎于零,但那慈爱的音容永远让我感动,埋进记忆,成为喜庆将临的征兆。母亲的欢欣自然也感染着丁一,从未见他这么老实这么心甘情愿过:一边亲亲母亲的脸,一边任由母亲将其剥得一干二净。可就在这时,就在旧衣剥尽新衣未着之际,只听得这厮一声尖叫,挣脱母亲,赤条条风也似的冲出门去。屋外大雪纷飞,这丁似横空出世,挥舞着双臂在雪中飞跑,跳动着两脚在雪地里大喊大笑,一时间如疯如癫,若喜若狂,随后——方向绝无偏差——一头冲进红红绿绿的异性群中。女孩们也都穿了新衣,爱惜地互相摸摸看看,见此丁一丝不挂地跳将出来,都站着看他,笑他,认为他肚皮下那朵萌芽真是俏妙,抑或滑稽。母亲追出门好不容易才捉他回来。此情此景令我深忧:这丁一之地莫不是暗藏了什么凶险,着了什么鬼魅吧?我就这么草草地住进来,是否有失轻率?于此久居是否安妥?我隐隐感到,就怕将来的麻烦绝不会少。
可怕的称号
因此对他我早有警惕,也早有规劝。一些不良行为,一些见不得人的欲念,我都替他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此丁毕竟年幼,不可以不爱护他的前途。
或许这样的宽宥已经掺进了纵容吧,无形中助长着他的陋习。某年某月某日,丁一于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一个漂亮阿姨。小巷深深,阿姨走在前面,穿戴之脱俗,步态之优雅,顿使这厮昏眩眩而心向往之。于是乎可就由不得我了,这小子着了魔似的追着那阿姨走,阿姨走得快他也走快,阿姨走得慢他也走慢,自己好像也不大由得了自己了,那阿姨往哪儿去他也就只好往哪儿去。我说喂喂,咱这是干吗去呀?他不理。我说等等,等等,你这是要上哪儿呀?他还是不理。我急了喊他:孙子!你丫不回家啦?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就那么直眉瞪眼、不吭不哈地一直跟在那阿姨身后。最后走到一座院门前。阿姨开锁,推门,侧身,这才发现屁股后头站着个愣头愣脑的孩子。
“你找谁?”
丁一摇头。
“你认识我?”
丁一还是摇头。
“你家住哪儿?”
丁一怯然撤步。
阿姨笑笑,关上门不见了。
望着那扇幽然神秘的院门再站一会,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