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俩就像我们投在大地上的美丽的影子……因而我并不急着回去。因为夏娃和我,正互相问着:下面那两个风流男女,他们是谁?因为我和夏娃互相回答:那是一对有了福的人呀!因而我并不急着回去,飞呀飞呀,飞向天地的尽头,飞向天地之没有尽头的深处……
但就在这酣畅淋漓的飞翔与看望之中,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依呢?依在哪儿?依,她怎样了?以及,她正走在怎样的心情中?
立约
这一个念头使我急剧降落。降落,降落,降落……复归丁一。
赤裸的丁一与赤裸的娥坐在阳台上,偎依在星空下。
“依在哪儿?”
噢,原来是娥在这样问。
“不,”娥说:“是刚才你这样问的。”
“是吗?”那丁佯作不知。
“是呀,依,她这会儿在哪儿呢?”娥由衷地望着夜的苍茫。
“娥,你在意吗?”
“在意什么?”
“依……”
“依是个多么好的人哪!”
“啥意思?”
“跟你一样的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我只是想,人可不可能做到互相完全地坦诚,信任?”
娥与丁一的目光在寂静中相遇,而我与夏娃一同仰望月远风高。
娥转了话题:“你看这儿像不像一个,嗯……舞台呢?”
“你是说这阳台?”
“不,我是说这月光,这幽暗。我是说:夜。”
“夜?舞台?”
“舞台并不是固定的一种空间,但戏剧必须是一种独具的时刻。仅仅是现实,或仅仅是模仿现实的地方,是假舞台。而真正的戏剧应该是生命的另一种可能,现实之外的种种可能,或者说是不可能中的可能。就因为现实中有那么多的不可能,所以人才有梦想,有幻想,你说是吗?也所以才有了戏剧。也就是因为梦想和幻想是那样地不现实,人们才想看看在另一种时间里它能不能实现。这么说吧:戏剧,就是这样一种时间,它能够偿还你被白昼所劫掠去的心愿。戏剧,说到底是这样一种心愿:使不可能成为可能,让不现实可以实现。”
“比如说呢?”
“比如说一个真正的演员在一出爱情戏里,绝不仅仅是要表现别人的爱情,而是在实现自己的某种爱情梦想。比如说从古至今有多少美好的爱情故事呀,可人们总认为那不过是传说,是痴人说梦,不可能实现因而一点儿都不现实。那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一旦到了戏剧里,无论演员还是观众,就都相信那是真的,并且为之流泪?梦想呀!梦想没有不期待着实现的,而戏剧给了人这样的机会。实现,而不是现实!要现实你上大街上看去不得了,何必花钱费力跑到剧场来?我问过一个演员,你为啥喜欢演戏?他说这就像旅游,比如你要是一辈子只能是丁一你就一辈子只能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可你要是能真正地进入到一出出的戏剧里去,你就能品味各种各样的爱的可能。”
“哈,这小子八成‘花匠’。”
娥笑了:“差不多。不过他说得也对,爱情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呀,可惜现实中你只能有一次,有几次,再多你就要惹麻烦了。”
“你就要听见‘流氓之歌’了。”
“言外之意,”娥说:“他是说,在戏剧中却可以多多地享受这种美好的情感。他说人这一辈子要是总能在爱情里那有多好?所以他不爱演那些阴谋戏、打斗戏,那些耍贫卖笑的东西,他说那些玩意儿能把人演坏,演得人心里不是仇恨就是孤独,一辈子贫嘴呱舌,鬼鬼祟祟。”
丁一不经意地笑着。此刻他还无从预料,有一天,“实现,而不是现实”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