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臭老九’哇,尽会拿别人的鞭子抽自己!”
“也别这样说。咱们也会各取所需,为我所用嘛。”我说,“有了!你别捣乱。”
于是我提笔写道:
毛主席语录
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并且尽可能地将消极因素转变为积极因素,为建设社会主义社会这个伟大的事业服务。
申请书
今有三队农工章永璘,男,三十九岁(婚姻状况未婚)与农工黄香久,女,三十一岁(婚姻状况 离婚)申请登记结婚。双方皆出于自愿。保证婚后继续改造,接受监督,在支部的领导和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下,为建设社会主义社会添砖加瓦。望队党支部研究批准为荷!
敬礼!
章永璘
黄香久
1975年4月
“哩!”黑子拿起西单商场的顾客意见簿,象欣赏书法家写的条幅似的,“真他妈没的说!还‘为荷’哩。语录背得滚瓜烂熟,你他妈能当党委书记了!就凭这笔字,他‘丫亭’的也得批!等着,我这就找他去。”
“还有房子呢?”何丽芳拽住他。“房子的事也得跟曹学义说清楚。”
黑子思忖了一下。“这房子嘛,我看你们也别挤兑马老婆子,也别挤兑周瑞成,都他妈够可怜的……”
“我看让他们俩也搬到一块儿去算了!”何丽芳笑着打岔。
“去去去!一边儿晾着去!”黑子说,“我看咱们另外想办法……哎!咱们问他要那两问原来放工具的库房。”
黑子走了以后,何丽芳朝我抿嘴笑道:“我说,老章,她要生不出娃娃,你可别嫌弃她。”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生孩子?”
“嘿!女人的事情我还有啥不知道的!”她用手指在我脸前捻了一个响榧子。“这里面的学问比你那书本上的学问还大。”
“不会生孩子正好,我要的就是不会生孩子的。”我冷冷地说。
“啊?”何丽芳诧异地看着我。
现在,用黑子的话说,是一切“都齐了”!
我忽然有了个家!
而且是两间房,比一般农工家庭的住房还多出半间。虽然是两间破烂的库房,但毕竟有一里一外。也不知黑子怎么跟曹学义磨的。
她表现了令我惊奇的布置居室的本领。哪儿钉个装筷子的竹篓,哪儿按一个放肥皂的搁板,哪儿砌个土台子;箱子怎样摆就成了床头柜;案板和炉台接在一起,就既延长了案板,又扩大了炉台;锅碗瓢盆勺子应该放在什么地方,怎样放,才既安全卫生,又不多占空间;脸盆脚盆用的时候放在哪里,不用的时候放在哪里,她事先都给我指定好了,而我发现的确这样放才算是整齐;要在墙的什么地方钉钉子,挂毛巾的绳子怎样栓,挂衣服的绳子怎样拴;衣帽钩上下,她挑了两张雪白的雪莲纸糊上,这样,衣服挂在衣帽钩上,既不会直接贴着土墙,上面又有遮盖。这两张白纸就不下于一个大壁柜了。她还叫我把两间房中间的门卸下来,借了把锯子,偷偷地把一扇完整的门板拦腰锯成两半。一半支在窗下,上面铺了块格子布,摆上她的雪花膏瓶子和我唯一可以炫耀的财产——一大摞精装的马克思恩格斯著作(只有这些书籍才能公开摆在外面)。于是,我居然在漫长的十八年以后重新有了一张书桌。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我终于真正地占有了一平方米!那几个雪花膏瓶子,并没有使书桌显得脂粉气、俗气、反而增添了书桌的雅致。因为这时候化妆品的商标也是非常严肃的。另一半门板,她是这样利用的:她砍了四根同样粗细的木棍,木棍的一头削尖,牢牢地打进外屋的泥地里,向上的四端,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然后安上那半块门板,再铺上一方条格布,竟然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