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土倒在坝的外侧,同时手脚并用地把土踩瓷实。一种莫名的兴奋增强了我的体力,在冷风中我干得满头大汗,却一点不觉得累。“快!”我不停地喊,“人往这边挪,人往这边挪……”谁干得积极,谁就取得了指挥别人的权力。这里没有什么队长书记农工的分别,大家都听那最会干活的人的。这可是生死攸关,往常那套上下级关系全打乱了。
“好了,”我告诉大家,“水已经不往上涨了。”
“咋?咋?你咋知道?”
“我一上来就在坝上做了记号。这不,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水面还在原来的记号上。”
“嘿!还是咱们老章有心眼!咱们光知道瞎忙。”农工们欣慰地笑道。
“行了!”曹学义在中间传土,这时也笑起来。“可以稍微喘口气了,有烟的抽烟。”
“哪来的烟?全泡汤了!”
“抽书记的,书记是高级烟……”
“不能歇!”我居高临下地对曹学义瞪了一眼。“现在最危险的是渗水。坝上要是有一个指头大的眼,整个坝全要垮!”
“对!”曹学义急忙收起已经掏出的烟盒。“大家都散开检查一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离我们不到一百公尺的老乡的地段传来了惊恐的呼叫:
“穿水喽!穿水喽!……”
“哎呀!快堵住,快堵住!……”
“拿背篓来!……”
“人坐上去!……”
“队长,要不要敲锣?……”
那边,老乡们乱成一团,全拥在穿水的窟窿前面。我们连队的人也跑了过去。这个地段一决口,老乡的村庄和我们连队首先遭殃。
窟窿有水桶一般粗,一股洪水夹带着泥浆猛烈地向外喷射,同时响着令人心惊的哗哗的冲击声。水仿佛不是液体,而是一根圆形的坚硬的金属柱,已经把它前面所有的杂草灌木撞倒了,还在正对着它的土丘上撞出一个大坑。老乡们扔去的土和盛满土的背篓,早化成泥被冲了出来。几十个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空背篓在急流中沉浮;几个原来坐在窟窿上的老乡被冲击几丈远,连滚带跌地向土丘上爬。
“堵里面没有用!”我叫道,“堵外面,堵外面!”
上下级关系打乱了,公社与农场的界线也取消了。农工和农民混在一起,面对着这个吓人的窟窿。
窟窿上面的土不断地坍塌下来。窟窿每秒钟都在扩大。
可是,渠坝外面的水太深,水面上看不出一点漩涡的波纹。这个窟窿的外口在哪里?
有几个老乡趴在泥泞的坝顶上,用锹把、用抬筐的木棍伸到水底下去探寻。但水一直没到胳膊也探寻不到。
这渠坝眼看就要垮!
从渠坝上向东望去,能看到四五个湿漉漉的小村庄,在明朗了的天空下逐渐恢复了生气。有几处烟囱里,已经冒出烧湿柴的浓烟。
“我下去!”我说,“你们找根绳子来把我的腰系住。”
不会游泳的老乡们顿时七手八脚地抽下抬筐上的绳子拴住我。我向下一跃,扑到洪水里面。
渠坝外的水足足有三人深,水底凹凸不平。我反正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这时也感觉不到冷了。我一头潜入水底,摸着渠坝的外壁。刚摸了几公尺,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将我的腿吸了过去,一只脚还被吸进了窟窿里。
管过水稻田的人都知道,决口进水的一面都比出水的一面小,绝不会比出水的一面大。
我划开了杂草和泡沫钻出水面。
“没关系!”我喊道,“漏洞这会儿只比脸盆大一点。快捆一捆草来,再装一麻袋土。快!”
上面立即给我扔来一捆捆得结结实实的干草和一个装得满满的麻袋。我把一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