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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 相认
爸给她解释!”说着她扯平了裙子,凑到了母亲身边。

    “你等一会儿!”丹珏嗓音高了。人们刹那间看到了她在实验室里的权威科学家面孔。

    冯丹珏认为,婉喻和焉识微妙复杂的关系别人是不懂的。不懂得而同情比什么都可怕。她已经受不了大姐的操控欲了。一个成功的女光棍儿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另一个女人控制。

    丹琼走到父亲和母亲之间,一条胳膊搭在父亲肩上,一条胳膊搭在母亲肩上,就要开始给他们扯皮条了。

    “姆妈。”丹琼叫道,化得很好的妆使她看上去比妹妹丹珏年轻了一代。

    丹珏把手里的烟头使劲按在烟灰缸里,音量又上去一度:“不要胡来!”

    冯子烨紧跟着说:“小囡囡比较了解姆妈,阿姐你听她的!”

    不过已经晚了,丹琼已经把话说出来了。

    “……你跟爸爸复婚好吗?”丹琼笑眯眯地看着婉喻,同时把陆焉识往婉喻身边推了推。

    钱爱月坐在餐桌对面,此刻笑眯眯地起哄:“姆妈,阿拉一定要来闹洞房讨喜糖!”话未落音,她笑容就没了――在桌子下挨了丈夫一脚。

    丹琼又说:“姆妈,我这趟回国,一定要看到你跟爸爸复婚哦!”她现在用她臂弯把一对老年男女的头勾住,使劲往一块合拢:被理发师傅做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发型如同两顶圆而脆弱的灰白“发盔”,此时一侧被挤扁了。

    “爸爸,你跟姆妈讲呀!你要求婚的呀!”丹琼咯咯地笑起来。

    学锋起了一脊梁鸡皮疙瘩。

    丹珏紧张地看着婉喻的脸。那洁净如凝脂的脸先红后白,然后再红,鼻梁上薄如纸张的皮肤被一根蓝色血管顶起。婉喻把这样的脸转向焉识,看了一会,低下头。

    “姆妈答应了!”丹琼叫道。

    “恭喜、恭喜!”焉得两口子说。

    焉识的直觉有些异样。绝没有这么简单的。假如这么简单就不会有他陆焉识陪伴冯婉喻等待陆焉识的四年了。他比所有人都紧张,手指头攥得发冷。这时焉得给他倒了一杯花雕,满脸祝福地推到他面前。

    “姆妈你看,爸爸开心死了,吃下去一大杯酒呢!”丹琼欢欣鼓舞地搂住母亲,把母亲的脑袋当一个婴儿摇晃拍哄。一个钱堆出来的女人,一个蜜泡出来的女人,走到哪里都要创造喜剧高潮和欢乐结局。

    婉喻突然往前一挣,两只胳膊同时抡了半个圈。学锋冥冥中等待的意外事物终于被等来了:婉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了大女儿丹琼,并将她摔倒在地。

    我假如没有在场,一定不会相信我柔弱苗条的祖母有那么大的爆发力。两年来的深夜搬家使她暗中操练筋骨肌肉,在柔弱的外貌下练出了块头。她低下头的时候,我和其他人都以为她羞怯或动情了,原来她是在运力,为了给丹琼致命的一下。她大概从丹琼把她的头发挤扁那一刻就开始运力了。也许更早,她内心的反抗是从丹琼说“姆妈答应了!”那句话开始的。很可能是我妈妈钱爱月说“姆妈,阿拉一定要来闹洞房讨喜糖!”的时候,我的祖母就恶心坏了。我妈妈讲这句话有一丝女工间不碍大雅的流气,也许是这点流气触犯了我的祖母婉喻。在她心目中,哪怕就是在记忆已经褪色成为白板子的心目中,陆焉识和她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回事。

    还没有等到丹琼从地上爬起来,婉喻将餐桌向前一推――推惯了红木八仙桌,推这个桌子太不算什么了,就算桌面上摆满杯盘碗盏也算不了什么,反正她一发力桌子就向她的对面顺当移去。坐在我祖母对面的人有我父亲冯子烨,我母亲钱爱月,还有我那个从大西洋彼岸来的不多言不多语的婶奶奶,他们在桌子卷土而来时来不及起身,更谈不上后退,变成了婉喻这台推土机的牺牲品,被碾到了桌子和杯盘碗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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