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察非明
,我都会记得跟你说再见。”再见,再见,就是这般宛若在前?
桔年是咬着牙的,泪水却有它的重量,狠狠打落。那泪水仿佛滴进干涸龟裂的土地的一线生机,瞬间被吞噬,却唤醒了久旱的记忆,更觉得难言的苦楚,再也遮不住。桔年蹲在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面前,没有声息的痛哭,她从没有这样畅快的流过眼泪,假如一切都是真的,这个孩子,一半是她的劫,另一半却是她的魂。
孩子感觉到异样,侧了侧脑袋,闪躲开桔年遮挡她眼睛的手。
“阿姨,我给你唱歌。”
孩子显然是误会了。跟这里所有的孩子一样,她本能的渴望着出现领养人将她带走,这些日子,她见了不少前来挑选孩子的成年人,院里的阿姨说,只要他们够乖,就会有新的爸爸妈妈。她已经做到最乖,可是没人挑中她。她还以为蹲在自己面前的年轻阿姨也是一个领养人,笨拙的想要给领养人表现。
桔年摇头。
“阿姨,你能把我带走吗?”
福利院的孩子,虽温饱无忧,但绝对不是生长在温暖的花室中,没有哪个不渴望离开。
桔年闻言,心中也是一凉,这才从她自己给的一个彩色泡沫中醒了过来。她是信感觉信命的人,但是谁说这个孩子就一定是巫雨的骨肉,世上身患跟她同样恶疾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何况,怎么能肯定他的孩子就一定不幸遗传到这些,又因缘巧合被命运送到她身边?她不是圣人,拿什么去照顾一个孩子?就算这真是巫雨的女儿,那这孩子身上也流着另一半她不愿意靠近的血液,亲生的母亲尚且不再寻找孩子的下落,她为什么要背上这个包袱?不,她为他们背的已经实在太多,别人的荒唐,凭什么由她来付出代价?
“会吗,阿姨?”孩子温软的手碰触到桔年面颊的眼泪。
桔年触电似的缩了一下,飞快起身逃离。
“不,不会。”
一整个晚上,巫雨的脸,巫雨的脸,陈洁洁的脸,甚至韩述的脸都反复在桔年脑海里重叠,重叠成孩子的面容,一会儿像白天那个孩子,一会儿像巫雨,一会儿竟然有几分像她自己,一会是恐怖的妖孽,一会儿是一滩污血……她想尖叫,在幻境里疯狂的挥手,什么都触不到。
她气喘吁吁的醒来,汗津津的,很凉。平凤还没有回来,夜的黑包容而寂寞。拥被坐起,桔年试了试额角,呼吸慢慢趋于平缓,好一阵之后,她从枕下翻出了张上个月的本市晚报。
报纸是平凤从客人手上拿回来的。版面右下方有一则小小的带图片新闻——“著名旅英油画家谢斯年近期将在家乡举办个人画展”。在狱中曾对平凤提起过自己的这个堂兄。平凤是个有心人。
“为什么不去找他,他是你的亲戚,又有钱,说不定可以捞一笔。”平凤这样说过。
当时桔年已经在福利院找到工作,收入虽然不丰,但生活渐趋安定,所以她摇头。斯年堂客回来了,她是高兴的,但不去见,除了不敢,也是不想。年幼的时候斯年堂哥常说她是个有灵气的女孩,她不愿意一个被生活消磨得平庸甚至有着不堪历史得年轻女人打破堂哥的记忆。就让他的记忆里的小堂妹永远是那个乖巧内心精怪的女孩子吧。况且她要的平静生活,堂哥帮不了她。
也许,现在不一样了。从见到那个孩子的一刻起,桔年的人生轨迹注定改变。她也知道了,她不可能当那个孩子不存在,不可能把她孤零零的留在福利院里。不为什么,因为假如她可以,她就不是今天的谢桔年。
也就是五天以后,谢斯年在他的画展上,遇见了一个怯怯的,却在微笑的年轻女子——还有,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的另一个小小身影。
桔年至今感激斯年堂哥,他是她生命中给了最多实质性帮助的人,而且完全不求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