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枯柳披金衣
20年前,我考完大学联考准备填志愿的那个午後。
我记得从没在志愿卡上填上水利系,所以当放榜结果是成大水利时,
我甚至打电话去询问是否电脑出错?
这些年来,这个谜团始终存在心中。
但此刻脑海中的影像清晰地显现,那个午後我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
我在窗外的天空看到一团东西,像是光,又像是影。
然後我好像突然领悟了什麽东西,於是低下头开始划志愿卡。
我看到我在志愿卡上划了成大水利的代码,我甚至还看到代码。
心下突然雪亮。没错,我确实填了水利系。
“喂!偷生的蝼蚁!”
脑海中的影像被打散。我转过头,竟然看见沧月在十步外。
“你怎麽也在这?”我往她走了几步。
“你走路变正常了。”沧月笑了笑,“没得到高原反应吧?”
“我已经忘了有高原反应这件事了。”我也笑了笑。
沧月说那天从机场载我到拉萨後,便到处走走,今天刚好来日喀则。
这几天她看了很多,也体验了很多,心境改变了不少。
“西藏人说:幸福是圆的东西,不容易背。”她说,“所以任何可能
带来幸福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都要更加珍惜,呵护於手中。”
“你似乎顿悟了。”我说。
“我已经听见西藏的声音了。”她说。
“喔?”
“只要心够静,就听得见。”她笑了笑,“你刚刚不也在听?”
“如果心够静,那麽听见的是自己?”我说,“还是西藏?”
“你执着了。”她又笑了笑。
“生命果然值得热爱。”沧月笑着说:“我得好好写篇小说,宣扬
蝼蚁尚且偷生的观念。”
“最好是这样。”我说。
“明天我要启程前往珠穆朗玛峰,祝福我吧。”沧月说。
“我也是耶!”韩寒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插进一句话。
沧月没理会韩寒,跟我道声再见後转身便走。
韩寒的手,依然指着自己的鼻子。
“这姑娘好怪。”韩寒把手放下,说。
“喔?”我问,“怎麽怪法?”
“我长这麽帅,她竟然都没看我一眼,也没跟我说半句话。”
“你执着了。”我笑了笑。
虽然已听不见喇嘛们在大殿里低沉的诵经声,
但我仍然可以从四周的空气中,捕捉到呢喃的回荡。
或许这就是沧月所说的,西藏的声音。
我和韩寒在日喀则找了家宾馆,吃过晚饭後便休息。
我躺在床上,想起过去20年来时常埋怨当初念了冷门的水利,
而不是热门的电机、机械或资讯,以致常觉得郁郁不得志。
或许因为如此,这些年来的求学和工作并不是很顺利。
但现在心中法喜充满,这一世当个水利工程师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
刚闭上眼试着入睡,喇嘛们低沉的诵经声彷佛又响起。
而金色的高原柳在脑海里越来越大,最後整个画面充满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