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狗尿苔坚持着没有呕吐,一颗米也没吐出来,他走回村子的时候,太阳从牛铃家的屋脊上走下来,跌坐在了天布家院门口的照壁下,家家吃过了午饭都在开始喂猪。猪食是豆叶糠泡在泔水里,猪吞上几口了就抬起头看着站在猪圈墙边的主人,主人手里端着葫芦瓢,主人三个指头从瓢里捏了一些麦麸子撒在槽里,猪嘭嘭嘭地吞几口,头又抬起来。主人就用搅食棍敲猪头,骂:你日你妈的恁奸馋!像骂着媳妇或者孩子,又生气又可怜着,最后把所有的麦麸子都撒在猪槽里,给猪说些快些长膘的好话。长宽跳进猪圈,用手压着他家那只白猪的脊梁,脊梁凸得像刀子,说:噢,你咋不长肉吗,爷!另一个猪圈里的看星用锨往外铲稀泥,说:长宽,现在人昧良心,猪也吃昧心食。长宽说:秃子金家的猪咋长得恁快的,和我是同一天逮的猪娃,比我家的猪大了一个头哩。看星说:人家的猪身架子好,咱逮的猪都是疙瘩猪。逮猪娃看母猪,明年再养猪要到镇上去买,八成家的母猪下的猪娃再便宜也不能买了。天布的媳妇用篦梳给她家的猪梳毛,她舍不得给猪喂麦麸子,猪毛下生了一层红绒。她问看星:听说开石把猪缴啦?看星说:他不缴,娃生下来花销啥呀?长宽说:我还以为他要把猪杀了招呼着待客呀。天布媳妇说:你说天话,他有恁大的势?又问看星:缴上了个几等?看星说:三等,差点没验上。面鱼儿在镇上磨了好多嘴皮子求收购站的人,人家勉强同意了。可过秤时,猪拉了一堆屎,又尿了一泡,就少了五六斤的分量。天布媳妇说:这猪不承携他!狗尿苔就走过来,说:你家猪暖和,穿了红绒衣了!天布媳妇乜着眼,气得没说话。长宽说:狗尿苔你就不会说话么。天布媳妇说:猪比你强,看你这棉袄破成啥啦!又到霸槽那儿去了?狗尿苔说:去了咋?天布媳妇说:蝌蚪跟着鱼浪吧,小心把尾巴浪没了。狗尿苔说:霸槽好着呀!猪又不吃食了,乍着耳朵听狗尿苔说话,天布媳妇拿了搅食棍就打,说:好么,你给我不吃食!好得很么,日你妈的你给我不吃食!狗尿苔皱了皱鼻子,突然地闻到气味,嗯,又是那种气味。天布媳妇说:你给我皱,你给我皱!她又打猪的鼻子,狗尿苔没有说他闻到了气味,就回家去了。
就在狗尿苔刚走,喂猪的人家却传过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开石的媳妇难产了。
这最早是面鱼儿的老婆拉着婆在巷子里跑,婆缠过脚,虽然后来又放过,脚已变了形,又有鸡眼,咋跑都跑不快。老诚从泉里担水过来,说:蚕婆,过队伍呀?!说罢,想起狗尿苔的爷爷在四七年的秋上的事,那一天,河堤上的芦苇和毛拉子草正扬花,风把花絮吹得州河水面一层红雾,一支国民党的队伍从村子里过,狗尿苔的爷爷就是那次被拉去当了兵,以后一直拖累了蚕婆的。老诚就改口再说:狼来呀?!婆并没嫌老诚的话多,说:快,快背了我去开石家,他媳妇难产啦!老诚当下放了水桶,背了蚕婆往开石家跑,返回来,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
凡听到消息,喂猪的已不喂猪,洗锅的锅也不洗了,踢里咣当全往开石家跑。水皮吃过饭钻进他睡的东厦子屋里,把门就关了,他是习惯了饭后身上就难受,都要进屋悄悄用手做那事,他知道这对身体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了。当他看着墙上贴着的年画里那个女的,一股子东西射出来,他娘在院子里说:水皮,开石媳妇生娃了,你去呀不?水皮隔着窗子说:不去!小声又说:我又没出过力,我去干啥?他娘说:听说难产了。水皮说:噢。等他开了厦子屋门,他娘已经出院门走了,他站在院门口,想着开石比他才大两岁,媳妇都生娃了,自己连个对象还没订下,难产就难产吧,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就看见支书走过来。
支书说:水皮,明堂家后檐墙上的标语缺胳膊短腿的,你也不补补?水皮说:那是墙皮掉了,我让他先搪墙,他不搪么。支书说: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