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在门槛上给婆婆梳头,婆婆闻见了煮肉的香气,说了句:这香的!葫芦的媳妇就遗憾了葫芦不是榔头队的人,要么这次分到肉片子了还能不给老妈拿回来?
狗尿苔还在跟后家院子里等着三婶和面鱼儿老婆烫脚,三婶的脚比婆的脚缠得要小,指头全部窝在一起,像个芥菜疙瘩,脚后跟上还有一个鸡眼,拿针挑了半天挑不出来,血都流了出来。跟后的媳妇让狗尿苔帮着把木梢洗净放好,再把杀猪的猪屙下的屎,褪下的毛,和垫在小桌下的土铲了倒到她家猪圈去。狗尿苔说:把这些倒到猪圈,让猪看见了害怕哩。跟后的媳妇说:你就是懒!猪它知道啥,猪是人?狗尿苔说:猪和人一样。跟后的媳妇说:别跟我花嘴!干活去,一会炒好猪血,你和你几个婶婶都吃几口。狗尿苔倒铲了那些脏物往猪圈去倒,跟后家的猪果然后腿立着,前腿搭在猪圈墙上给他叫,眼泪汪汪的。他就把脏物倒在圈墙外,说:没你的事,睡去,睡着了就不怕了。三婶、面鱼儿老婆,还有本来的妈烫好了脚,把烫脚水都倒进尿窖池了,也帮着擦了萝卜丝,切了猪血块,她们都要走,跟后媳妇说:马上就做好了,走啥的,多少吃几口么。她们说:我们还和娃娃争吃呀?!从厨房里拉扯到院门口,还是留不下,三婶扭头朝猪圈里瞅,狗尿苔已经跳进了猪圈给猪搔痒痒,三婶说:狗尿苔你不走呀?狗尿苔说:我给猪说一句话,就走。三婶说:给猪说话?面鱼儿老婆说:他能得很,和啥都可以说话。三婶说:和猪说话还算能?他长了猪脑子?!狗尿苔说:你们肯定是不想让我吃猪血故意要走呀吧!面鱼儿老婆说:你瞧这话说的!三婶说:那你留下,你是娃的于大么。狗尿苔就从猪圈里跳出来说:你以为她能给我吃呀?给我吃我也不吃!
四个人出来,路过明堂家,明堂才从老公房回来,从怀里掏出个干荷叶包儿,绽开了,里边是一片肉,油汪汪,颤活活的,明堂给他媳妇说:一人两片,我吃了一片,这一片拿回来给你和娃吃。儿子一把却把肉抓了塞在嘴里。明堂说:这娃,咋不给你妈吃?儿子从嘴里把肉又取出来,自己咬了一半,另一半给了他妈吃,他妈拿牙叮了那么一点,但没叮开,说:肉咋是顽的?明堂说:老母猪肉么,顽了能多嚼嚼。看见三婶他们过来,明堂拉了媳妇和娃就进了院子。
县联指的人和榔头队的人杀了那头猪后,不到十天,又拉来了两扇猪肉,猪肉上还盖了好几个红色印章,一些人就清楚这肉是从镇肉联社来的,至于是怎么来的,就都不管,这些肉统统在窑场剁馅包饺子,县联指的人和榔头队的人都美美吃了一顿。
吃完饺子,榔头队的人都身子困起来,又觉得这儿那儿地痒,七扭八歪地坐在那里挠。霸槽脚心还有一个红疙瘩,脱了鞋挠得都流了血。看着霸槽的脚,有人就说:听水皮说你脚心有一颗痣?水皮说:那是星,脚踩一星,能领千兵!霸槽说:你看么!大家就过去,果然看到霸槽的脚心有个痣,说:还真有痣,生来就是给咱当头儿的!水皮说:咱这算几个兵呀,将来洛镇成立革命委员会……。但水皮话没说完,有人就把他推开了,他们才不管革命委员会不革命委员会的,却给霸槽说:既然你是咱的头儿,你就给马部长说说,以后榔头队的人都到窑场来吃饭么。霸槽说:觉得人家吃得好了?他们说:当然吃得好啦!霸槽说:要想吃得好,那就得使古炉村彻底没了联总,洛镇也彻底没了联总。他们说:这没问题,只要能吃好,你说咋干咱就咋干,就让他天布灶火磨子死在外边!这话说过了,他们又觉得不对,如果天布灶火磨子都死在外边了,古炉村的联总没了,镇上的联总也没了,那不是又没文化大革命了,没了文化大革命那就和从前一样,县联指的人就得走,还到哪儿弄米弄面弄猪肉去?于是他们悄悄议论,这天布灶火磨子还是不要死的好,就在外边,这联总也不能没有,还得存在,有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