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李手:听口气像是一位伟人。
姑姑:是我说的。
袁腮:姑姑差不多算是伟人啦!
刘贵芳:什么差不多算是伟人?姑姑本来就是伟人!
女记者:(庄严地)就是这双普普通通的手,将数千名婴儿接到了人间——姑姑:也是这双普普通通的手,将数千名婴儿送进了地狱!(干一杯酒)姑姑的手上沾着两种血,一种是芳香的,一种是腥臭的。
刘贵芳:姑姑,您是我们东北乡的活菩萨,送子娘娘,娘娘庙里的神像,越看越像您,我看,他们就是按照您的形象塑造的。
姑姑:(醉意朦胧)人民群众是需要一点神话的……
女记者:(将话筒伸到小狮子面前)夫人,请您谈一点感想。
小狮子:谈什么?女记者:随便谈谈,譬如,初次得知怀孕消息的感觉,在怀孕过程中的感受,为什么一定要找姑姑接生……
小狮子:初次得知怀了孕,那感觉如同做梦,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绝经都两年了,怎么突然怀了孕呢?至于怀孕的过程,那是五分欣喜,五分忧虑。欣喜的是,我终于要当妈妈了,我跟着姑姑当了十几年妇产科医生,帮着姑姑给人家接生过许多孩子,但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孩子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没有孩子的女人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记者:五分忧虑呢?忧虑什么?小狮子:主要是年龄大了,怕生不出健康孩子,二是怕生不下来动刀切“瓜”。当然,生产时姑姑把她的手往我肚皮上一放,所有的忧虑都消失了。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听着姑姑的命令,完成分娩过程。
姑姑:(醉意朦胧地)用芳香的血洗掉腥臭的血……
陈鼻拄着双拐悄悄上场。
陈鼻:外孙做满月,不请外公喝酒,这有点不像话了吧?众愕然。
蝌蚪:(慌乱不安地)老兄,抱歉,实在抱歉,把你给忘了……
陈鼻:(狂笑)你叫我老兄?哈哈,(用拐杖指指小狮子怀中的婴儿)从他这里论,你该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叫我一声“老泰山”吧?!
袁腮:(上前拉扯陈鼻)老陈老陈,走走走,我带你去“鲍翅皇”重开一桌。
陈鼻:你给我滚开,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想用那些臭鱼烂虾堵住我的嘴巴?休想。今天是我外孙大喜的日子,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讨杯喜酒喝!(一屁股坐下,看到姑姑)姑姑,你心里像明镜一样,咱高密东北乡生孩子的事都归您管,谁家的种子不发芽,谁家的土地不长草,您都知道,您帮她们借种,您帮他们借地,您偷梁换柱,暗渡陈仓,瞒天过海,李代桃僵,欲擒故纵,借刀杀人……三十六计,全都施过……
姑姑:只有两计让你施了: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当年,差点就让你骗了。我手上这些腥臭的血,(放在鼻边嗅着)有一半是你小子给我抹上的!
李手:(给陈鼻倒酒)老陈,老陈,喝酒,喝酒。
陈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师弟,你是公道人。你给评评理——李手:(打断陈鼻的话,又给他倒上一大杯酒)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来,老兄,换大杯!
陈鼻:你想灌醉我?你想用酒堵住我的嘴。你错了。
李手:当然是我错了,你是海量,千杯难醉。今天这酒,是正宗茅台,不喝白不喝是不?来,干杯!
陈鼻:(仰面又干完一大杯,喘息着,眼泪汪汪地)姑姑,蝌蚪,小狮子,袁腮,金修,我陈鼻混到这步田地,惨哪!这高密东北乡,十八个村子,五万多人口,有比我陈鼻更惨的吗?你们说,有吗?没有,没有啦,没有比我更惨的了。可是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残疾人,你们欺负我也就罢了,因为我从根本上说不是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