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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们永远记得。当王定和引郑成进房时,蒋家底人们是坐在静寂中。

    完全和蒋家底人们底悲观的想象相反,高大的郑成以充满着精力的爽快的态度走进房来,面孔打皱而发红,眼睛笑着,流露出愉快和满足。他坐下来,支起腿,无拘束地盼顾着,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响亮得可惊。

    这位律师,从他底乐观的,愉快的,豪宕的态度,从他底响亮的声音看来,显然是雄辩的天才。人们从他身上看不出忧愁和苦难。

    但他脸上有深的,活泼的皱纹。像一切从事社会活动的人们一样,这种深的,活泼的皱纹显示了愁苦和运思。这些人们,在他们自己底家里,或许会悲戚,灰心,阴沉和愤怒,但他们,由于这个社会的理性的干练,或由于对人生战场的乐观的,虚无主义的恋爱,决不把那种姿态带到他们底战场上来。仅仅是一些外形——衣着和步态——底运用,便足以使他们显得自信,乐观,有魄力。

    对于他底这种态度。蒋家底沉默的妇女们露出惊诧。她们真想安慰他,然后被安慰的。但他底态度回答说;“这种懦弱的梦想,完全不可能!”

    蒋少祖,遇到这样的对手,有大的激动,但他露出冷静的,注意的,锐利的态度和他说话。在全部时间里,蒋少祖说话极少,在心里判断着这个人。

    郑成笑着,豪爽地转动着身体,轮流地看了每个人——显然的,这种风度是他底最大的快乐——说述了金小川底伎俩。

    “老实说,南京还没有到可以随便杀人放火的地步,否则我早就跑掉了!”他结束说,做了有力的手势,笑着。“那么,金小川那些把戏,你受得了么?你是吃过亏的。”蒋淑华带着显著的耽忧,说。

    “啊,啊!”律师摇头,又摇手。“不幸的只是我底女儿。我送她到杭州去了。”

    “她好么?”蒋淑华像感到了这位女子底悲哀。“啊,啊!”律师用静肃的,沉思的眼光凝视着蒋淑华,好像说:“我晓得你们底感情,我完全经历过!”“那么,你们有那种纠缠不清,锲而不舍的力量么?”律师突然用一种原气充沛的高声说。他说这句话,带着享乐的风韵,好像在唱歌。

    “大概有吧。”蒋少祖低声说,凝视着他。

    “请你告诉我你们底状况。”律师说。

    蒋少祖看了王定和一眼。王定和霎着眼睛,注意着蒋少祖。有了沉默。在蒋少祖和王定和底短促的互相凝视里,唤醒了财产的,家庭的,社会名誉的仇恨。从王桂英底不幸后,他们还未在一起过;并且,直到现在,他们还未互相说一句话。

    蒋淑媛冷笑了一下,然后开始说话;向郑成说了他们蒋家底情况。

    她说,第一,产业大半在金素痕手里,其次,老人无遗嘱,而蒋蔚祖无法回转,最后,金素痕抓到证据,否认蒋少祖底权利。

    “什么呢?”郑成,带着律师底精明,问。

    “因为少祖小时候过继给我们大伯,虽然后来我们大伯死了。”

    “金素痕有什么证据?”

    “信呀!大伯底房契呀!”王定和轻蔑地说。

    在这个对话底全部时间里,蒋少祖皱着眉头向着窗外。有燕子在阳光里飞翔,他想到燕子,同时脸上有严峻的,轻蔑的表情。别人如此谈到他,使他愤怒。王定和说话时,他突然向着王定和。

    “我要表示,我并不想要一点点东西……。”他用细尖的声音说。

    王定和看着他。姊妹们震动了。眼泪,沉痛底宣言,出现在蒋淑珍眼里。

    “我到南京来,只是因为这是我,为人子者底义务。”蒋少祖说。

    “我们没有说你呀!”蒋淑媛愤怒地叫。

    “郑先生,我们外面谈。”王定和站起来,冷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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