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答,蒋秀菊温和地微笑着。
“弟弟,要走吗?”她弯腰,问。
“要走。”蒋纯祖冷淡地回答。
“他当然要走!他丝毫不挂念我们!”傅钟芬愤恨地大声说。
“你知道什么!”蒋纯祖愤怒地说,站起来,走出房。“要走吗?”傅蒲生走在门口,忧愁地小声问。好像谈论秘密。
蒋纯祖点头,看着院落对面的邻家的灯火。蒋淑珍从后面跑出来,站下,严肃地看着他。
“是不是一定要去?”她慢慢地,冷静地问。她闭上了眼睛。她底衰枯的脸悲哀而静穆。
“要去。”蒋纯祖回答,明白,并同情这种悲哀和静穆,看着邻家底灯火。
蒋淑珍脸部微微地牵动,看着弟弟。蒋淑珍贪婪地看着弟弟。但蒋纯祖没有看她。傅蒲生愁闷地笑着站在旁边。“弟弟,大姐喊你!”蒋秀菊,以为姐姐在喊弟弟,不满弟弟底这种态度,愤怒地说。
蒋纯祖回头接住了蒋淑珍递给他的钞票,冷淡地看着蒋秀菊。
“弟弟你要记住这个大姐!”蒋秀菊,在那种道德底激动下,严厉地说。
蒋纯祖无表情,看着她。
“你要记住,这个大姐爱你——不是容易的!”蒋秀菊皱着眉说。
“你只晓得读《小妇人》!”蒋纯祖想,走了过去。蒋淑珍有羞怯的、凄凉的、谦让的微笑。
“我算什么……弟弟啊!凡事要多想想……”她说。“我们在汉口等你,我们等你……”她说,温柔地笑着,又有了眼泪。
…………
蒋纯祖离开姐姐家时,已经是夜深了。小街已经宁静,照着幽暗的灯光,有凉风吹着。像每个夏夜一样,每家屋檐下睡着赤膊的男子们。他们躺在椅子、竹床或门板上,显出各种粗笨的、难看的姿势,粗声地打着鼾——今年的南京底夏季是非常的热。大街同样的宁静,但不时有车辆驰过,扬起灰尘,在微风里,人行道树底茂密的枝叶轻轻摇摆着。有的店铺亮着;黑暗的空中,霓虹闪耀着。在繁华的南京,这个深夜,普遍的是深沉的宁静,这种宁静使蒋纯祖觉得一切都不寻常。他觉得,这种宁静指挥、并且思索战争,并且预示暴风雨;这种宁静证实了他心里的最美好的、最坚强的东西——他刚才把这个最美、最强的东西永远从暗澹和苦闷里抢救了出来。
十字街口很多人拥挤着听播音机。播音机底女性的声音优美而响亮,人群静默着。蒋纯祖站下来,听见是胜利的消息,注意到了人们底大的静默,向前走去。南京静默着,看见,并且准备承担未来的艰苦和牺牲。
“中国,不幸的中国啊,让我们前进!”蒋纯祖说,在空旷的街上跨着大步。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