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静的、丰富的世界,而在其中无尽止的耽溺。他想象那件爱情给这个女子带来了那种宁静的宿命的观念,赋予了心灵底销毁底无尽的悲伤;他想象,在那种高贵的忍从里,对于那个负心的男子,黄杏清心里是深深地埋藏着神秘的、温柔的纪念,这些纪念,在无情的时间里,好像是消磨了,但由于神秘的感动,某一天,她偶然地走了进去,发觉到它们已经变得更新鲜,更纯洁。好像春雨后的新的草叶,而晚秋的宁静的烟霭在它们上面庄严的覆盖着。没有力量能够消灭这些纪念,它们超越时间而长存。蒋纯祖想象,黄杏清皇为了忘却才走到音乐厅里面来;但音乐美化这些纪念,帮助它们长存。在每一个和谐的,热烈的,或宁静的,受伤的音节里,往昔的爱情呼吸着有如甜睡的婴儿。在春天的深夜里,黄杏清寂寞地走回孤独的居所;夜里落雨了,黄杏清推开窗户;凉爽的,新鲜的空气扑进来,黄杏清凝视花园;无所思念,但沉醉着。蒋纯祖想象这一切,梦见这一切。蒋纯祖活泼而严肃地和任何女子交谈,但没有勇气和黄杏清交谈;在他底这个仁慈的,智慧的,纯洁的“她”之前渴望孤独的,旷野的道路;这个旷野当已不是先前的旷野,这个旷野,是为贝多芬底伟大的心灵照耀着的,一切精神界底流浪者底永劫的旷野。
他和她之间从未谈过一句话。当他们底眼光偶然地相遇的时候,在幸福的陶醉中,蒋纯祖觉得他们之间已说了一切;她,黄杏清,懂得这一切,因此常常回避他底眼光——蒋纯祖觉得是如此。一种特殊的拘束,在他们中间存在着。蒋纯祖觉得黄杏清常常严厉看他:这种目光使蒋纯祖腼腆而幸福。
傅钟芬底接近黄杏清底企图,并无特殊的成功。黄杏清对她安静而有礼;对于她底殷勤,常常的感谢;更常常的是避免。在热望中,傅钟芬爱她;但不久便因她底自私和无情——她觉得是这样——而可怜自己。接着便来了攻击;傅钟芬是苦恼着。
合唱公演的那天,蒋纯祖恐惧黄杏清会不来。但她来了。公演底成绩很好;蒋纯祖对自己底成就很满意。在掌声中,蒋纯祖想到,对于这一切,黄杏清底感想如何。他想象她是安静地无视着这种虚荣的。他们底眼光在台上短促地相遇,相互警戒地说明了他们中间的一切;蒋纯祖觉得台下的人群和掌声是遥远的;觉得有力量在自己身上扩张,世界是温柔而无限的。
合唱队指挥是有名的音乐家,是爱好舒适并爱好荣誉的人。蒋纯祖从他学习乐理,练习作曲:蒋纯祖希望他能够把他底小提琴借给他练习,但被拒绝;他说,提琴坏了。蒋纯祖离开了往昔,蒋纯祖是在经历着音乐,爱情,友情三者底狂热的心境;每一种都未全部获得,于是他自己创造了它们。每一种有着不同的情绪和意境,蒋纯祖用自己和谐了它们。
音乐会散场后,大部分队员散去了,剩下的人走到街上来。是春天底晴朗的夜里。乐队指挥愉快地谈论着今晚的成绩,然后提议到他家里去听贝多芬底第九交响乐的唱片,问有谁愿意去。大家都愿意去;蒋纯祖兴奋地注意到中间有黄杏清。
和黄杏清在一道走路,今晚过江的时候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蒋纯祖让傅钟芬和另外的人走到前面去,独自走在后面。蒋纯祖底心温柔,悲伤,离开得远远地凝视着走在大家一起的高身材的,文静的黄杏清。黄杏清不知何故落后,蒋纯祖心跳着走了上来,看见了她底映在微弱的,和谐的灯光下的忧郁的小脸。黄杏清未看他,但显然感觉到他。走过灯光,顺着江边的空阔的道路走去的时候,蒋纯祖甜蜜而惊畏地感觉到,黄杏清底苍白的,迷人的脸,在春天底清新的黑夜里含着某种热望严肃地浮显了出来;在流动着的,凉爽的,湿润的空气里浮显了出来。她脸上的那种严肃的热望,令蒋纯祖甜蜜而惶惑,蒋纯祖觉得有了什么非常的东西;蒋纯祖不觉地走到她身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