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个礁石象征他,激怒的波涛击打他。在他心里,严肃的英雄的幸福的感情比任何时候都强。他觉得他是纯洁的,他觉得先前的那种羞恶,阴晦的感情是可耻的,至少是无价值的:他觉得他懂得这个时代了。
“难道我这样做是错的吗?或者有一点错吗?”他想,“这个社会已经是这样的黑暗,混乱,堕落,我们正在争取新的生活,所以我决不能想象我和别人一样的做,一样地去生活!我宁可毁灭了自己,”他想,“也不愿去顺从,去过我们中国底这种昏沉的,黑暗的生活?我不同意这个社会里的一切——但是,我,是否要使她成为我底妻子,去过一种家庭的生活呢?我还没有想到这个,但这是不堪想象的!这是不能忍受的,我简直不能想象在那些家庭中间会有我底家庭存在,我不是轻浮的,我有一切勇气,这是试验过的,但没有去过这种生活的勇气!我看到别人这样做了,那纯粹是在堂皇的理论下面进行的一种虚伪的、轻率的行动,他们很快地就投降了!为什么不应该有自由的,独立的心灵?为什么要奴隶似地束缚起来!我是严肃的,”他兴奋地想,“那么,让这个社会群起而攻打我吧!我是不会逢迎任何东西的,让他们说我做坏事,说我堕落吧,我决不投降!我爱她,但她也可以离开我……这里,是真的生命!”
高韵醒来了,她用湿手巾轻轻地揩汗水,以沉醉的、蒙皁的眼光看着他。蒋纯祖向她笑了一笑,她严肃起来。她想,这笑容,表示了什么。她知道这笑容表示了什么。“你睡了很久。”蒋纯祖说。
“你在想些什么?”她冷淡地问。
“等一下告诉你。”
“等一下你就会说话,我知道,”高韵说,生气了:“而假如你在你底思想里面任性地想着我,我不能答应,你晓得我是一个女孩子……”她小声说,感动着,打开皮包,取出镜子和口红来。
蒋纯祖好久惶惑地想着她底话。他觉得她底话是对的,他感到道德的痛苦。高韵知道一切,但相信自己不知道;她显得任性、天真、无意志:她不放过一个发挥她的媚人的倚赖的机会,她觉得自己是无知的,可怜的女孩子。但另一面,对于这个时代的那个理论,那种作风,她相信自己懂得:她相信自己对艺术和文学有高超的智识和才能。她知道的,她相信自己不知道;她不知道的,她相信自己知道。
下船的时候,高韵说她有些发慌;接着她说,这似乎是由于饥饿,她简直不知道怎样才好。她撑开纸伞,看着蒋纯祖。蒋纯祖开始有了阴暗的心情;他觉得一切都在压迫他。“饿就吃东西——怎么说简直不知怎样才好?”蒋纯祖愤恨地说。
“有什么好吃呢?”高韵忧愁地问。
蒋纯祖咬着嘴唇。另外的乘客们走过他们底身边。汽船向上游驰去了。蒋纯祖环顾,然后沉默着向坡上走去。他必须向高韵表现出他底意志来;他必须设法使她振作起来。他们走过修筑在山坡上的花园。他毫不注意花木和其他的修饰,走过凉亭的时候,高韵提议休息一下。
“你看那个架子搭得多妙啊!”高韵突然活泼地、受惊地、动人地说。过路的人们惊异地看了看近处的葡萄架,又看了看她。有人不停地回头看她。她跑到亭子里面去,疲乏地坐下来,笑着,眼里有光辉,注意着葡萄架。她突然地恢复了她底生气了。
大家都看她,她是这样的动人,显得那样的天真,蒋纯祖心里有虚荣的快乐。他意识到这种虚荣心,但他觉得这总比痛苦好。他们走进饮冰室,大大地吃一顿。高韵不停地说话,批评天气、江水、山坡、花园。蒋纯祖嘲讽地回答着她,希望她停止。蒋纯祖感到窘迫。
蒋纯祖提议先找住的地方,高韵提议先游泳。结果她顺从了蒋纯祖。走进旅馆的时候,蒋纯祖和茶房说话,她活泼地抽身跑开了。
蒋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