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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除


    赖鸣升并不等骊珠开口便凑近她笑得一脸皱纹说道:

    “骊珠姑娘,你赖大哥今夜借酒遮脸。你要听‘割靴子’?我就讲给你听我当年怎么割掉了我们营长的靴子去。老弟,你还记得李麻子李春发呀?”

    “怎么不记得?”刘营长答腔道:“小军阀李春发,我还吃过他的窝心脚呢。”

    “那个龟儿子分明是个小军阀!”赖鸣升把上装的领扣解开,将袖子一捞,举起酒杯和刘营长对了一口。他的额头冒起了一颗颗的汗珠子,两颧烧得浑赤,他转向了骊珠和俞欣说道:

    “民国二十七年我在成都当骑兵连长,我们第五营就扎在城外头。我们营长有个姨太太,偏偏爱跑马。我们营长就要我把我那匹走马让给她骑,天天还要老子跟在她屁股后头呢,生怕把她跌砸了似的。有一天李麻子到城里头去了,他那个姨太太喊了两个女人到她公馆去打麻将,要我也去凑脚。打到一半,我突然觉得靴子上沉甸甸的,给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等我伸手到桌子下面一摸,原来是只穿了绣花鞋的脚儿死死地踏在上面。我抬头看时,我们营长姨太太笑吟吟地坐在我上家,打出了一张白板来对我说道:‘给你一块肥肉吃!’打完牌,勤务兵来传我进去,我们营长姨太太早炖了红枣鸡汤在房里头等住了。那晚我便割掉了我们营长的靴子去。”

    赖鸣升说到这里,怔了半晌,然后突然跳起身来把桌子猛一拍,咬牙切齿地哼道:

    “妈那个巴子的!好一个细皮白肉的婆娘!”

    他这一拍,把火锅里的炭火子都拍得跳了起来,桌子上的人都吓了一跳,接着大家哄然大笑起来。刘太太一行笑着,一行从火锅里捞出了一大瓢腰花送到赖鸣升碟子里去。

    “你知道吗,老弟?”赖鸣升转向刘营长说道:“李春发以为老子那次死定了呢,你不是记得他后来把我调到山东去了,那阵子山东那边打得好不热闹。李春发心里动了疑,那个王八蛋要老子到‘台儿庄’去送死呢!”

    “老前辈也参加过‘台儿庄’吗?”俞欣突然兴冲冲地问赖鸣升道。赖鸣升没有答腔,他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直往嘴巴里送,嚼得咔嚓咔嚓的,歇了半晌,他才转过头去望着俞欣打鼻子眼里笑了一下道:

    “‘台——儿——庄——’,俞老弟,这三个字不是随便提得的。”

    “上礼拜我们教官讲‘抗日战史’,正好讲到‘台儿庄之役’。”俞欣慌忙解说道。

    “你们教官是谁?”

    “牛仲凯,是军校第五期的。”

    “我认得他,矮矮胖胖的,一嘴巴的湖南丫子。他也讲‘台儿庄之役’吗?”

    “他正讲到日本矾谷师团攻打枣泽那一仗。”俞欣说道。

    “哦——”赖鸣升点了点头。突然间,他回过手,连挣带扯,气吁吁地把他那件藏青哔叽上装打开,捞起毛线衣,掀开里面的衬衫,露出一个大胸膛来。胸膛右边赫然印着一个碗口大,殷红发亮的圆疤,整个乳房被剜掉了,塌下去成了一个坑塘。刘太太笑着偏过头去,骊珠也慌忙捂着嘴笑得低下了头。赖鸣升指了指他那块圆疤,头筋叠暴起来,红着一双眼睛说道:

    “俞老弟,我赖鸣升打了一辈子的仗,勋章倒没有捞着半个。可是这个玩意儿却比‘青天白日’还要稀罕呢!凭了这个玩意儿,我就有资格和你讲‘台儿庄’。没有这个东西的人,也想混说吗?你替我去问问牛仲凯:那一仗我们死了几个团长,几个营长?都是些什么人?王铭章将军是怎么死的?他能知道吗?”

    赖鸣升一面胡乱把衣服塞好,一面指手画脚地对俞欣说道:

    “日本鬼打枣泽——老子就守在那个地方!那些萝卜头的气焰还了得?战车论百,步兵两万,足足多我们一倍。我们拿什么去挡?肉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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