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潦草地勾出一些字眼,洪敏不懂得它们,晚江便试着去讲解──九华是说,我们要能还做一家人多好。一家子,天天吃葱花烙饼,也很好;葱花烙饼我们永远吃得起。晚江不住地点头,是的,葱花烙饼才值几个钱?她很想对九华说,我答应你,只要你别走,我答应你,咱还做一家子,在一块吃葱花饼。她还想说:儿子,你是对的──人兜出去这么个大圈子,去吃尽山珍海味,末了还是发现葱花饼最可口,一个大圈子最终还是要兜回来。
既然九华没有生命危险,日子还得照原来的样子过下去。晚江告诉洪敏,她去打个电话给仁仁,叫她中午不必来了,等九华好些再说。洪敏点点头。他懂得晚江的心思,怕万一路易送仁仁来,对洪敏无法介绍。
刚刚出门,仁仁已从走廊那头小跑过来,后面果然跟着路易。做什么打算都迟了,晚江只能大喊一声“仁仁,这边。”好让洪敏早作准备。
洪敏果然做了准备。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了张英文报纸,像是读得很入神。
仁仁丝毫没注意到他。她淡淡地跟九华说了些安慰和鼓励的话,便两手插在裤兜里,站到一边去了。路易对九华讲他曾经一个月内报废过两辆车,听上去他的车祸也出的比别人豪华。他跟九华火热得让洪敏对着报纸目瞪口呆。最后他握了握九华的手,说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九华成了他酒店的贵宾了。路易随便到哪儿,镜头都是他的。
谁也没想到他来这一手,忽然转向报纸后面的洪敏说:“请你多关照我兄弟。”
洪敏不禁站起身,手已给路易握住了。
然后他谢幕退场,向身后的四个人挥挥手。他当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成全了这一家四口十多年来的头一次团圆。
从医院分手,洪敏再见到仁仁,是两个月后了。这天瀚夫瑞打高尔夫,晚江把洪敏约到一个中餐馆里饮午茶。仁仁是问一句答一句,只在洪敏不看她时,她才狠狠偷瞅他一眼。并不是瞅他的面孔,她时而瞅一眼他被烟熏黄的手指,时而瞅一眼他脖子上颇粗的黄金项链。瞅得最多的,是他的头发。那完全和九华一模一样的头发上了过多廉价发胶。洪敏总是和她讲那几句话:“仁仁还记得吧?那次在西单商场,爸把你给丢了。”“仁仁还记得吧?……”
女孩当然是什么也不记得的。
后来晚江发现瀚夫瑞打高尔夫球,日子是早早就定了的。只要在卧室的挂历上留一留神,就能发现他圈下的下一个高尔夫日。
这天他们的见面地点是个快餐店。洪敏忽然说:“仁仁头发好好的,干吗染啊?”
仁仁耸耸肩。
“你那些同学,有的打扮得跟妓女似的。”洪敏说。
仁仁又耸耸肩。晚江见洪敏脸上是一副逗乐表情,问道:“你怎么知道?”
仁仁先悟出来了:“好哇──”她指着洪敏:“你这个暗探。一共到我们学校来了几次?”
“上课玩了一节课的手机。”他转向晚江,“她跟另外几个同学在课堂上用手机胡聊。”
两人还是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但晚江看出他们心里都有些恼。她没想到洪敏会到学校去,藏在某一片阴影里,看仁仁动、静、跑、跳,在课堂上做白日梦,在课间挤在自动售货机前买零食,和女生一块作弄某个男生,发出不堪入耳的鬼叫……他看到了最真实、私密的仁仁。
“你简直是搞恐怖活动。”
“仁仁不许这样说话。”晚江转向洪敏:“你像话吗?”
洪敏脸红起来:“怎么啦?正常的父亲做不成,还不能偷着看看?”
仁仁声音尖利起来:“你这个Creep(美俚语对变态的下流偷窥者的称呼。)!”
“仁仁。”晚江说。
“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