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豆 那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地方
传来清晰的鸟鸣声。鸟儿鸣啭一阵,又不知飞去了何方。
“不管会发生什么事,都必须除掉那个家伙。”青豆说,“这是目前最重大的事。您如此看重我疼爱我,我感激不尽。我想您也知道,我是一个因故抛合了父母的人,一个因故在儿时被父母抛合的人,不得不走上一条和骨肉亲情无缘的路。为了独自生存下去,我不得不让自己适应这种感情状态。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渣滓,是毫无意义的肮脏渣滓。所以,您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非常感激。不过要改变想法、改变活法,现在有点太晚了。可阿翼就不一样了,她应该还有救。请您不要轻易放弃。不要丧失希望,要把那孩子夺回来。”
老夫人点点头。“好像是我的表达有问题。我当然没有放弃阿翼。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倾尽全力把那孩子夺回来。但你也看见了,现在我实在太累了。没能帮上那孩子,所以被深深的无力感困扰,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活力。也可能是我年龄太大了。也许不管等多久,那活力都不会回来了。”
青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旁,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伸手握住她那纤长优雅的手。
“您是一位无比坚毅的女性,能比任何人都坚强地活下去。现在您只是感到失望、感到疲倦罢了。应该躺下休息休息,等到醒来,肯定就会复原了。”
“谢谢你。”老夫人说着,也握住青豆的手,“的确,也许我该稍微睡一会儿。”
“我也该告辞了。”青豆说,“等着您的联系。我还得把身边的琐事处理完。其实我也没有太多行李。”
“请做好轻便转移的准备。如果缺少什么东西,我这边立刻能替你筹办。”
青豆松开老夫人的手,站起身。“晚安。一切都会顺利的。”
老夫人点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闭起眼睛。青豆再次将视线投向茶几上的金鱼缸,吸了一口百合的芬芳,离开了那间天花板很高的客厅。
在玄关,tamaru正等着她。已经五点了,太阳还高挂在空中,势头丝毫未减。他那双黑色的科尔多瓦皮鞋照例擦得锃亮,炫目地反射着天光。天上处处能看见白色的夏云,但云朵瑟缩在角落里,不去妨碍太阳。离梅雨季节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可最近这几天连连骄阳高照,令人想起夏天。蝉鸣从庭院的树丛中传来,还不太响亮,有点畏畏缩缩的感觉,却是确凿的先兆。世界的构造依然维持原样。蝉儿呜叫,夏云流漾,tamaru的皮鞋上没有一点污痕。世界一成不变。但在青豆看来,不知为何却觉得这很新鲜。
“tamaru先生,”青豆说,“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你有没有时间?”
“可以啊。”tamaru不动声色地答道,“时间倒有的是。消磨时间就是我的工作之一。”他坐在了玄关外的园艺椅上。青豆也在相邻的椅子上坐下来。向外伸出的屋檐遮断了阳光,两人身处凉爽的阴影中。
空气中飘漾着嫩草的气息。
“已经是夏天了。”tamaru说。
“蝉也开始叫了。”青豆说。
“今年蝉叫得好像比往年早一点。这一带接下去又该喧噪起来啦,吵得耳朵都疼。我在尼亚加拉大瀑布附近的小镇小住时,就像这样喧噪,从早一直吵到晚,没有停下来的时候。那声音简直像一百万只大大小小的蝉在叫。”
“原来你去过尼亚加拉呀。”
tamaru点点头。“那里可真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地方。我一个人在那里住了三天,除了倾听瀑布的轰鸣,没有任何事可做。喧响震天,连书都看不成。”
“你一个人在尼亚加拉,三天都做什么了?”
tamaru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