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吾 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从未见过的东西
笼统些,就是把一个问题置换成另一种形态。并根据这种置换的性质与方向的不同,以故事性来暗示解答的形式。天吾就带着这暗示,返回现实世界。这就像写着无法理解的咒文的纸片,有时缺乏条理性,不能立刻就起作用,但它蕴含着可能性。自己有一天也许能破解这咒文。这种可能性从纵深处一点点温暖他的心。
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故事性的暗示越来越吸引天吾的兴致。数学在长大成人后的今天,对他来说仍然是极大的喜悦之一。他在补习学校里向学生们讲授数学时,和孩童时代一样的喜悦便会自然涌上心头。他愿意和别人分享这种观念自由的喜悦。这是非常美好的事。但天吾如今无法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计算公式主宰的世界里了。他明白,无论在那个世界里探索多远,也不可能找到要找的解答。
天吾在小学五年级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向父亲发出了宣言。
星期天,我不愿再像从前那样,跟着爸爸一起去收NhK的视听费了。我想用这个时间学习,想看书,还想出去玩。就像爸爸您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一样,我也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我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过正常的普通生活。
天吾就说了这些。简短,但条理清晰。
不用说,父亲勃然大怒。不管别人家怎样,那和咱们家没关系!咱们家有咱们家的做法。父亲说。什么正常的普通生活!不许你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叫正常的普通生活?天吾没有反驳,始终沉默不语。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说什么都是白说。这样也行。父亲说。不听爸爸的话的人,爸爸没有饭给他吃。给我滚出去!
天吾依照父亲说的,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家。他本来就下了决心,无论父亲如何怒不可遏,如何咆哮如雷,甚至动手打人(实际上并未动手),他也一点都不害怕。得到可以离开牢笼的许可,他甚至深感庆幸。
话虽如此,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还没有办法自己生活。无奈,只好在下课后把自己目前的情况,老实地告诉了班主任老师。他对老师说,自己今天就无处过夜了,而星期天跟着父亲走街串巷去收NhK的视听费,对自己来说是多么沉重的心灵负担。班主任老师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单身女子,说不上美丽,还戴着一副式样难看的厚眼镜,为人却公正善良。她体格矮小,平时少言寡语,十分文雅,其实有点性急,一旦发起火来就像变了个人,无人能阻止。人们都对这种落差哑然失色,天吾却很喜欢这个老师。即使她发怒,天吾也不觉得可怕。
她听了天吾的话,对天吾的心情表示理解和同情。这天晚上,她让天吾在自己家里留宿,在客厅的沙发上铺了一条毛毯,叫他睡在上面。还给他做了早饭。第二天傍晚,她陪着天吾去见父亲,进行了一次长谈。
天吾被要求回避,因此不清楚他们谈了些什么。总而言之,父亲不得不停战。无论怎么发怒,总不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流落街头。法律规定父母有抚养孩子的义务。
谈判的结果,天吾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星期天。上午得做家务,其余的时间做什么都可以。这是天吾有生以来头一次从父亲手中赢得的有形的权利。父亲忿忿不已,很长一段时间不理睬天吾,但这对天吾来说无关紧要。他赢得了远为重要的东西。这是迈向自由和自立的第一步。
小学毕业以后,很久都没见过那位班主任老师。如果出席偶尔寄来通知的同窗会,倒可以见到老师,但天吾无意在那种聚会上露面。因为那所小学几乎没有留给他任何快乐的回忆,尽管如此,他还是常常想起那位女教师。要知道她不仅留自己在家睡了一夜,还说服了顽固不化的父亲。不可能轻易忘怀。
与她再度相遇,是在高二。天吾当时属于柔道队,由于小腿负伤,大概有两个月不能参加比赛,他便被管乐队借去,临时充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