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到了学校,替我问问。我的本事你晓得的,只要是有谱的歌,半个钟头就叫它一个学校唱起来!”说着自己倒了一杯酒,朝我举了一下,说: “你若替老娘办了,我再敬你十杯!”说完一仰脖,自己先喝了。老黑说: “咦?别人的酒,好这么喝的?”来娣脸也不红,把酒杯一顿,斜了老黑一眼: “什么狗尿,这么稀罕!几个小伙子,半天才抿下一个脖子的酒,怕是没有女的跟你们做老婆。”大家笑起来,纷纷再倒酒。
夜里,老黑打了一盆水,放在我床边,说: “洗吧。”我瞧瞧他,说: “嗬!出了什么怪星星,倒要你来给我打水?”老黑笑笑,躺在床上,扔过一支烟,自己也点着一支,说: “唉,你是先生了嘛。”
我说: “什么先生不先生,天知道怎么会叫我去教书!字怕是都忘了怎么写,去了不要闹笑话。”老黑说: “字怎么会忘!这就像学凫水,骑单车,只要会了,就忘不掉。”我望着草顶,自言自语地说: “墨
是黑下一个土。的是名词、形容词连名词,地是形容词连动词,得是——得是怎么用呢?”老黑说: “别穷叨叨啦,知道世上还有什么名词形容词就不错,就能教,我连这些还不知道呢。我才算上了小学就来这儿了,上学也是念语录,唉,不会有出息啦!”看时间不早,我们就都睡下。我想了许久,心里有些紧张,想不通为什么要我去教书,又觉得有些得意,毕竟有人看得起,只是不知是谁。
第二天一早,漫天的大雾,山沟里潮冷潮冷的。我穿上一双新尼龙丝袜,脚上茧子厚,扯得袜子咝拉咝拉响,又套上一双新解放鞋,换了一身干净裤褂,特意将白衬领扯高一些,搽一搽手脸,准备上路。我刚要提行李,老黑早将行李卷一下甩到肩上;又提了装脸盆杂物的网兜。我实在过意不去,就把砍刀抢在手里,一起走出来。
场上大家正准备上山干活,一个个破衣烂衫,脏得像活猴,我就有些不好意思,想低了头快走。大家见了,都嚷: “你个憨包,还拿砍刀干什么?快扔了,还不学个教书的样子?”我反而更捏紧了刀,进出一股力,只一挥,就把路边一株小臂粗的矮树棵子斜劈了。大家都喝彩,说: “学生闹了,就这么打。”我举刀告别,和老黑上路。
队上离学校只十里山路,一个钟头便到了。望见学校,心里有些跳,刀就隐在袖管里,叫住人打听教务处在哪儿。
有人指点了,我们走过去,从没遮拦的窗框上向看新老师。我红了脸,拾起刀,靠在桌子边上,抬起头,发现老陈的桌上有一本小小的新华字典。老陈见了,说: “好。学校里也要劳动,你带了就好。”老黑说: “学校还劳什么动?”老陈说: “咦?学校也要换茅草顶,也要种菜,也要带学生上山干活呢!”我说: “怎么样?老黑,下回来,把锄带来给我。”老黑摸摸脸,不吭声。
老陈与我们说了一会儿话,望望窗外立起身来说: “好吧,我们去安排一下住处?”我和老黑连忙也立起身,三个人走出来。大约是快开始上课了,教室前的空地上学生们都在抓紧时间打闹,飞快地跑着,尖声尖气地叫。我脱离学校生活将近十年,这般景象早已淡忘,忽然又置身其中,不觉笑起来,叹了一口气。老黑愣着眼,说: “哼,不是个松事!”老陈似无所见似无所闻,只在前面走,两个学生追打到他跟前,他出乎意料地灵巧,一闪身就过了,跑在前面的那个学生反倒一跤跌翻在地,后面的学生骑上去,两个人扭在一起,叫叫嚷嚷,裤子脱下一截。教室草房后面,有一长排草房,房前立了五棵木桩,上面长长地连了一条铁线,挂着被褥,各色破布和一些很鲜艳的衣衫。老陈在一个门前招手,我和老黑走过去。老陈说: “这间就是你的了,床也有,桌椅也有。收拾收拾,住起来还好。”我钻进去,黑黑的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