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沈若鱼和母亲自南方旅游归来时,晒得像一段黑檀木。
先生到机场接她们,小心翼翼。好像母女俩是砍开的半个椰子,一碰就会汁液横流。本想把母亲接到自家,但老人坚持回干休所。送母亲回去安歇后,先生的精神才舒缓一些。
告诉你一件事,可别吓着。要有精神准备,把自己的红血球、白血球都调动起来,像城墙砖一样砌在那儿,抵御我这个消息的力度。先生郑重得吓人。
说吧,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搞了颠覆我的小动作?家庭兵变、第三者插足什么的,我时刻准备着。沈若鱼一边说,一边向外拿着南方特产。
比这要坏得多。先生不理会她的打趣,沉痛万分。
沈若鱼不由得把手中的芒果扔到一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先生说,简方宁死了。自杀。
他预备着沈若鱼大哭大叫,甚至私下准备了一条新毛巾,预备妻子嚎啕痛哭的时候堵枪眼。
不料沈若鱼什么也不说,只把挤压过的芒果,摆在果盘的最上面,以便吃的时候优先处理,免得坏掉。
先生一字一顿地说,沈若鱼,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的最好的朋友,有着几十年友谊纪录,你临去南方前还和她朝夕相处的简方宁——她死了。听到没有?
沈若鱼说,咱们俩距离不到一米,我怎么会听不到?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说了一遍又一遍?!
先生说,看你没有反应。
沈若鱼暴躁起来,你想要看什么反应?沉默不语就不是反应吗?
先生说,沈若鱼,我真惊讶。以前老是怕我死在前头,你可怎么办?现在我放心了。你对心爱的朋友暴死,都能这般无动于衷,还有什么风雨经受不起?
沈若鱼说,我已料到她会死。就像一个科学家计算出了冥王星的轨道外面,还有一颗冥外星。他在宇宙中发现了冥外星的踪迹,真如他预计的那般如期到达,你说他有什么吃惊的?
先生说,我想起一部电影的名字——女人比男人更凶残。
沈若鱼说,女人比男人更能忍耐。要是她决定死了,那就一定有活不下去的理由。
先生说,我觉得你从戒毒医院出来以后,更冷漠也更智慧了。
沈若鱼说,你的意思,是让大家都到那里去留留学?可惜简方宁这个戒毒医院的院长不在了,你想走后门插班,没机会了。
先生说,你就不想知道你最好的朋友是怎样告别人世的?真的大智若愚到了这种境界?
沈若鱼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先生大惊道,怎么一身巫气?筒方宁前天去世,昨天她丈夫潘岗给我打的电话,死因不清,对外还属概不披露阶段,基本上是独家新闻。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沈若鱼淡淡地说。
我不信。先生摇头。做个试验,你先说她是死在哪里?
办公室。沈若鱼回答。
对了。可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办公室,真是个求死的好地方。家里有保姆,死起来,多受干扰?凡是有头脑的人,都不会愿意死在家里。再说吓唬了孩子,肯定方宁不忍。所以她不死便罢,倘若死,只有到办公室。沈若鱼冷静得好像在评点某一电视剧中的女主角。
你说她是怎么死的?先生又感惊骇。
吃安眠药。沈若鱼成竹在胸。
料事如神。先生伸出大拇指。紧接着又是那句: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说?简方宁是个医生,整天同药打交道,自然是这件兵器最拿手了。电工自杀,肯定去摸电门。农民一仰脖就喝滴滴畏了。死是大事,又没经验,谁不想做得利索些?
沈若鱼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有一道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