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出现了一件事,打乱了我的全部安排。
滕大爷来找我。这老头,总是像楷书一般妥贴平整,今天惊慌失措得白色工作服的兜底掀在外面,好像刚被小孙子翻了糖。
院长,你说它能到哪里去呢?一直锁在我的抽屉里,怎么就会丢了呢?这可怎么办!他的眉头皱得太紧,有一根花白的眉毛飘落在鼻梁上,又被汗粘成“一”字形,好像那里有一道似愈未愈的小刀疤。
我看着好笑。同我遇到的灭顶之灾相比,还有什么可怕的事呢?于是我非常镇静地对他说,滕医生,别着急,慢慢说。没有什么事能压倒我们。
我的冷静感染了他。他平息下来,说,戒毒是个新行当,我虽是老医生,心里也没底……
我说,就不必从个人史家族史讲起了,请直接进入主诉。
不想老头很执犟,拒不服从我的指示,说院长,我还是说得详细一点,这样破起案来,头绪清楚。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焦躁情绪,由于”七”的干扰、我有的时候会喜怒无常。我说,好吧。
滕医生说,我有一个登记簿,全是病人的原始记录。从姓名家庭住址到治疗方案病人的反应以及出院后的随访和复诊,都有详细的记载……
我打断他说,我知道。它比医院病案室记载得还要全面。
滕医生说,起码差不多吧。简直就是另一份复制的病案,有一些动态的变化,比如病人近期内的反应,也许比电脑还及时。我是想自己积累第一手的资料,这样有利于业务的提高……
我不耐烦地说,关于你的主观动机,就不要再说了,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没准还会表扬你,每一个医生都应该热爱自己的工作。
可是它丢了……太古怪了……那天下班的时侯,我把它放在抽屉里,我记得很清楚,我参加了几天学术会议……今早上一来,没了,我是说,本子没了,别的都还在,什么也没有少……其实要是别的没了,倒不要紧,蓝色登记簿没有了,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医疗文件啊……
滕医生用听诊器的铜头使劲敲脑袋,发出脆响。我说,滕医生,听诊器是公共财产,要是把它磕瘪了,我罚你这个月的全部奖金。他这才不情愿地停下来。
我的头脑里好像有一百条蜈蚣在爬,沙土上留下神符般莫测的痕迹。这是“七” 的翅膀在强烈干扰我的思维过程。我驱赶着蜈蚣蠕动的脚趾,凝聚起全部精力,处理这件奇怪的窃案。
这个本子,对一般人有什么用途吗?我揉着风池穴问。
没有,一点用也没有。甚至连一张空白的纸都没剩下,您知道我是一个很俭省的人,再说我的字很潦草,都是医学术语……
我赶紧地截断他的话说,那个盗得登记簿的人,正是对你的字和术语感兴趣,是这样的吧?
滕医生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满是蒙蒙的油汗的脑门,立时白起来,说您的意思是有特务看上了我的登记簿?
我笑起来说,传统的特务倒是没有这么雅。我看是自己内部的人。
滕医生说,谁?!
我说,谁会对这种充满了科学味道的东西感兴趣?只有医生,别有用心的医生。
滕医生说,那能是谁呢?抽屉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我有一把专用的钥匙。平日就放在工作服兜里,要是咱们自己人想算计我,机会有的是,趁我到食堂吃皈的时候,您知道咱们的规定是医生不得穿着工作服到餐厅吃饭,那样会污染环境,要是找这个时间下手,几百把钥匙也偷着配出来了……可我还是想不通,你想知道病人的资料,找我要就是了,我从来没打算秘不传人,干吗要使这么下作的手段!滕大爷莫名其妙加义愤填膺,脸上混合出很天真的神气。
我晚,您这本宝蓝色的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