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其它的问题才好接着谈。
“说了。人家说,户口算什么?不过是一张纸。”阿宁仿佛变成了那伙目空一切的年轻人,侃侃而谈。
沈建树一怔。真是闻所未闻的宏论。你以为面前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现在有人对你说,只管闭着眼走过去,前面平坦得很,什么也没有,你能相信吗?
“没有户口,就没有粮票,吃什么?”沈建树毕竟要客观得多,设身处地为小髻着想。
“粮票算什么?外国人早就以肉食为主,只有中国人,才一天吃低热量的碳水化合物。”阿宁代人立言,摆出不屑的神色。
沈建树瞠目结舌。他一向认为自己属于观念比较开化的知识分子,想不到“芳林旧叶催陈叶”,自己已经这样迂腐,后来,“代沟”这玩艺,已经缩短到每相差几年就得挖掘一道了。沈建树一天关起门来搞学问,不晓得当今价值标准大有改观。惊叹之余,他又感到几分欣慰:“小髻真要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咱们也算对得起她了!”
轮到阿宁坐蜡了,挖肉补疮,拆东墙补西墙。原还只是小髻相信这子乌虚有的对象,现在可倒好,连沈建树也信以为真。一个乡下女孩子没见过世面,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工程师,也这么容易上当!阿宁真哭笑不得。其实,她这一回讲的话都是真的。她真心为小髻的事张罗过,摆相片,同小伙子们聊天,也都确有其事。包括大学生们那些指点江山傲视世俗的激昂话语,都是真的。只是小伙子们在慷慨一番之后,一到阿宁同他们进行具体的磋商,包括什么时候同小髻见个面这类实质性问题时,大家就都变得很客观了。“梁工,这事我没意见,只是还得回家问问我妈!”梁阿宁只好莞尔一笑,大丈夫走遍天下,婚姻大事还要父母包办吗?分明是托词!不过,这又怨得了谁?说归说,做是做,真娶个无户口无职业的女孩子,哪怕长得天仙一般,小伙子们也不敢贸然从事,事情就这么搁下了。
现在可倒好,别人开玩笑的话,沈建树这个书呆子却坚信不疑。骗骗小髻可以,阿宁可不愿跟丈夫玩这么吃力的游戏。
“看你还真当回事了!我问了几个人,人家最后都说不行。我不过是逗小髻玩的。”阿宁轻描淡写地说。
“你……你怎么能这样?”沈建树呼地从床上坐起,碰歪了落地灯纱罩,那片绿色的光斑,惊讶地在地面荡漾。
阿宁料想到沈建树会不满意,却想不到这般严重,为了一个保姆,竟同自己的妻子翻脸,沈建树也太过分了。她一扭脸:“你有本事,把小髻的户口办来,或是你出面给她找个对象!我不用这个办法,小髻出出进进吊着个脸,你爱看,我还不爱看呢!”
沈建树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小髻的事是个难题:“难道,你要小髻嫁给那个跛子吗?”他痛心地说。
“跛子的事,现在还不好说。”阿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先表态。
沈建树沉思良久,缓缓说道:“我倒有个办法,万无一失的。”
“快说出来。”阿宁催促着。
“求你爸爸——也就是我的岳父大人,开一次后门,给小髻办上户口,找个工作。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共产主义不是要消灭城乡差别,搞世界大同吗?”
“你真是个书呆子!莫说爸爸没有这个能力,现官不如现管吗!就是真能办,他老人家也不会办的。到处都在纠正党风,你该不会让一生清廉的父亲,为了这件事受通报挨批评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髻的路在哪里呢?“谈对象的事,原来全是你编出来的!我真替你发愁,这西洋镜哪一天拆穿了,你怎么下台!”沈建树又想起这件揪心的事。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自有办法。”阿宁倒不慌不忙。这一会,她想出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