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晚上,当一切收拾停当,程远青又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摆在一个听电话的位置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也许是因为严格的行业约束,使她无法同他人交换对小组内诸多情况的思考。她需要督导,但是条件不具备。中国的心理医生,就是在这样一种艰苦的情况开始工作,只有因陋就简了。程远青一面提醒自己这是明知故犯,幻嫖自己开脱。记得“爱德华大夫”吧,那是一个多么经典的心理片子。可是就在那部片子里,爱德华大夫就公然违纪了。他同前来就诊的病人一同滑雪,才造成了曲折的故事?
程远青这样想着,电话响了。
“程博士吗?本不该这样不停地骚扰您。但是,一来因为慕梅,二来同您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如果您不想听下去了,就可以马上放下电话。”又是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又是那种先入为主的霸道。
成慕海知道,只要一谈起程远青的小组,她就像斗牛看到了红布,激动起来。程远青也知道这是一个诱饵,但是没办法,她一定会上钩。
“你每天还关心别的事吗?”程远青反问。
成慕海说:“我忙得很。但慕梅非要跟我说,我只有听。慕梅在病中,我要多倾听她。”
程远青喜欢这种充满了浓浓亲情的相知。对一个身患癌症的女性来说,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哥哥,是她的福气啊。
程远青口气就和缓了,说:“哎,我问你,成慕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健谈吗?”
成慕海说:“还可以啊。你想啊,她要是不健谈,我怎么能跟顺风耳似的,知道小组里那么多事?毕竟我们是两个人啊。”
成慕梅为什么在小组内,总是沉默寡言?整个小组都活动起来了,好像一棵灵敏的跳舞草,只有成慕梅这片叶子,瘫痪着。幸好有她哥哥这条线索,能让程远青得知别看她人不言不语的,心倒是一直和着小组的脉搏跳动。在导师们的著作里,也谈到了这种现象,说是有一些格外内向的人,语言表达很少,脚步始终追随小组。对此组长要有耐心,不必强求形式上人人发言花团锦簇。
成慕梅真是这样的人吗?她的哥哥倒是很健谈并且富有生趣。
成慕海很敏感,他说:“是不是慕梅在小组内的话太少?”
程远青说:“不是太少,是几乎没有。前几次还好一些,今天,简直一言不发。”
成慕海说:“那您就点他的名。小组就要结束了,我觉得她的进步不够大,起码和她嘴里的别人的变化比起来,她要算第三世界了。我挺着急的。”
程远青说:“你促促她。”
成慕海苦笑道:“她能把小组内的活动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就很阿弥陀佛了。要促,还是您吧。”
成慕海说的很恳切,简直就是哀告了。程远青说:“我促?你出个主意。”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很好笑。乾坤颠倒了。哪有医生向病家讨方子的。成慕海出主意说:“下次活动,您要逼着慕梅开口。不然,她岂不是小组内的死角吗?”
程远青说:“我怎能逼组员开口?也不是旧时的衙门搞刑讯。我倒真想从你那里多知道一些你们的家庭背景,生活习惯什么的。”
这本是非常正常的一个要求,起码在程远青看来是这样的,没想到成慕海突然火了,说:“慕梅的事,和家庭背景生活习惯什么的,都没有一点关系,只和她个人有关系。下次小组活动的时候,你就让她把衣服脱掉,看看她的伤口就行了。这就是治疗!”
程远青吓得没把电话筒扔到地上。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消失了,代替他的是一个暴躁的凶神,说出的话如此不可理喻。这个哥哥,居然让组长逼迫妹妹脱下衣服,展示她的伤口,还说这就是治疗!?程远青确信,在电话线两端,有一个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