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动了。这时候天井的大门又打开了,红粉冲到端方的身后,说不出话来,脚尖一踮一踮的,不停地撸袖子。端方回头踹了红粉一脚,瞪起眼睛,第一次认认真真对红粉唬下了脸来。端方大声骂道:“滚一边去!男人说话,没你的事!”端方掉过头来,对佩全说:“佩全,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你打。”端方扒掉上衣,佩全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只是一刻儿,脸上和胸前都红成了一片,血淋淋的,一张脸也变形了。佩全看着端方血红的身子,下不去手了,不好再打了,关键是,不敢了。佩全对榆木疙瘩说:“叔叔,把大棒子放到他们家的堂屋里去。”这是最厉害的一招,端方害怕的正是这个,佩全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了。有一点端方是清楚的,依照乡下人的规矩,尸体一旦放进了堂屋,那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了。榆木疙瘩抱着大棒子的尸体直往门口挤,一心要把大棒子的尸体送进去。但毕竟伤心过度,早已是力不从心。端方伸开两条胳膊,死死地撑在门口。榆木疙瘩挤不动,只是贴在端方的身上。这时候人群的外围传过来一声嚎叫,大棒子的妈来了。密密匝匝的人群十分自觉地让开来一道缝隙。大棒子妈直接扑到端方的跟前,端方喊了一声“大妈”,大棒子的妈已经把眼泪、鼻涕抹到了端方的身上,在端方的身上拍得噼噼啪啪,反倒弄得一手的血,到处都是血。大棒子的妈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跳,披头散发地跳,呼天抢地。端方撑住门,望着大棒子的妈,不敢看她的眼睛,心如刀绞,眼眶子一热,眼泪下来了,嘴里不停地喊“大妈”,却什么也说不出。大棒子的妈只跳了几下,又倒下去了,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张,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端方想去扶她,但是两手撑在门上,不敢松手。大棒子妈的到来把事态推向了顶端,某种意义上说,控制住了,把事态局限在悲伤的境地上。人群安静下来了。到了这个光景,人们才明白过来,最火爆的打闹已经告一段落。人们唏嘘不已,一起流泪了,想起了大棒子活蹦乱跳的样子。
天慢慢地黑了,双方僵持在端方家的门口,谁也没有后撤的意思。天越来越黑,满天都有了星光。人群慢慢地散去,群情激愤的场面淡下来了。王存粮和沈翠珍一直都没敢出面,他们是知情的,伤心而又愧疚。多亏了端方在门口撑住,要不然,尸体进了门,他们又能做什么?也不能把网子打死。天已经黑透了,王存粮和沈翠珍几次要出面,都被端方用脚后跟踹了回来。端方今天把家里的人都打了,算是六亲不认了。沈翠珍疼在身上,心里头反而有数了。端方是她们家的一道墙,只要有这堵墙堵在门口,什么也进不来的。可转一想,想到了大棒子,想到了大棒子的娘,越发伤心了,用尽了力气在天井里嚎啕。沈翠珍还是要出面,端方不让,不管母亲在他的后背上怎么捶,怎么掐,端方不松手。沈翠珍急了,说:“端方,再不松你妈就撞死!”端方仔细看了一眼门口,佩全他们黑咕隆咚的,全部坐在地上,想必他们也没有力气了。端方松开了,沈翠珍拿着被面,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大棒子,一边嚎哭,一边替大棒子裹上。这一来大棒子的妈又被撩起来了,两个女人的啼哭传遍了王家庄的每一个角落。大棒子妈一把揪住了沈翠珍的头发,终于没了力气,滑下来了。端方喊过红粉,小声让她把家里的鸡蛋全部拿出来,放在篮子里。端方提着篮子,走下来了。他把篮子放在佩全的脚边,从地上抱起大棒子,对榆木疙瘩说:“大叔,先让大棒子回家吧。”
大棒子躺在了自家的堂屋里,头对着大门,平放在门板上,脑袋旁边放着两盏长明灯。端方站在大棒子的身边,长明灯的灯光自下而上,照亮了端方的脸。端方的脸被佩全打得不轻,全部肿胀起来了,眼眶子鼓得老高,既不像端方,也不像别人,几乎不像人。而身上的血早就结成块了,又被汗水泡开了,一小块一小块地黏在胸前。看着都让人害怕。屋子里挤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