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ot;有很大的偶然性，但每一步又都是顺其自然的，像水往低处流，看不出生硬和强拉硬扯的迹象。三十出头的女人，家也稳当了，孩子也脱手了，那是开春后的土地，有了开裂和板结的危险与可能性。只要有几场雨，就滋润了，肥沃了，凭空地红红绿绿，弄出遍地的植物与花朵来。乐果的丈夫是她的同行，第九中学的语文老师，是个不会挣钱不会花钱的货。乐果毕业于幼儿师范，会跳，会唱，有了这样的基础，他们的婚姻也就脱不掉鲜花与牛粪的隐喻性质。乐果和丈夫吵嘴每次都以这样的自我控诉作为收场：quot;我真是瞎了眼了！quot;女人的自我控诉总是炸弹，炸开的是自己，杀伤的却是敌人。但女人总是诡异的，她们的真实面目总是隐匿得极为深邃，她们渴望一种东西，却能找到另一种东西作为吵架的突破口，现成的东西就是钱。贫穷夫妻百事哀，古人都这么说了千百年了。在任何条件下为钱争吵总是说得过去的。乐果对丈夫说：quot;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娶妻娶妻，吃饭穿衣，你让我吃了什么？穿了什么？我也算嫁了男人了！quot;丈夫苟泉笑笑说：quot;你也没有空了肚皮光着屁股，这不就是小康么？很不错了。quot;乐果说：quot;好意思！也不睁开眼看看人家！quot;苟泉便说：quot;看什么？人家有什么好看的。quot;乐果忍受不了丈夫说话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样的时刻乐果往往只会回敬两句话，其一是quot;我瞎了眼了quot;，其二是quot;乡巴佬quot;。这是苟泉的致命伤，是沙家圩子苟家村村民苟泉的先天疤痕，一戳就要跳的。吵到这个份上，苟泉就会摔着门出去，以不说话这种方式与小市民进行斗争。当然，农民最终是要向小市民投降的。农村包围了城市，农民也只能靠拢市民。

    后来还是乐果自己出去了。乐果想玩，但玩得痛快就得花钱：乐果想挣钱，然而挣到钱的工作做起来又太累人。quot;二美难并quot;。这句古话说得实在不错。由于有了这样的心理依据，乐果开始关注起每天晚报上的招聘广告。一个月之后机会真的就来了，新建筑三十九层世纪大厦的顶楼开了一家旋宫歌舞厅，广告上头歌舞厅的名字起得就好：quot;广岛新潮quot;。quot;广岛quot;是什么地方？爆炸过原子弹呢，那是怎样的火爆，蘑菇云又耀眼又炫目，想起来就心跳。quot;广岛新潮quot;以每首歌五十元人民币招聘钟点歌手，这是多么好的买卖，不影响白天工作，又唱、又跳、又玩，唱了跳了玩了还拿钱，这不是小康还能是什么？乐果攥着当天的晚报就报名去了。当然，乐果的努力失败了，她输给了两个年轻的毛丫头。然而乐果看到了希望。那两个小丫头都是她的校友，幼儿师范刚刚毕业呢。那些艺术学院声乐系和师范大学声乐系的都输了。她们往那儿一站就挺胸收腹，嘴巴张得像狮吼，声音又太亮太响--quot;广岛新潮quot;要歌唱家做什么？这就是希望一。同时失败的还有乐果的同班肖小小，小小说，她都在外头唱了两三年了。乐果一听就心酸，嫁给了农民，自己也快成农民了，落伍了这么多年还以为赶上了新潮。小小说，考上考不上无所谓，挣不到五十的，多赶两家三十的，还多出十元呢。这年头歌舞厅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水底下还有呢--总不能天天晚上在家里头憋死。乐果这么一心酸世界竟开阔了，生活也纷繁了，这就是希望二。需要补充的还有一点，quot;广岛新潮quot;刚一开张便给quot;整顿quot;了，quot;名字太不严肃，不利于纪念全世界反法西斯暨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quot;。整顿得好，这样一来乐果的失败就等于没有失败，就等于而今迈步从头越。这就有了希望三。有了这三层希望，乐果还担心什么？乐果做了头发，修了指甲，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