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乱了(三)
接吻,她都有气的理由,不高兴的理由。这很让苟泉伤神。苟泉和她吵过一次,乐果回的话很毒,把他一直堵到了乡下。乐果说:quot;别跟着我。quot;别跟着我,这句话让苟泉的心情坏了好几天。坏完了只能再跟上去。
苟泉低着头,虚心地、幸福地、谨慎地、快乐地、巴结地、警惕地、鞠躬尽瘁地恋爱了。但总体上苟泉是满意的。幸福和快乐的源泉就在他quot;愿意quot;。毕竟恋爱了,融入新都市了。
恋爱进行了三个月。恋爱建立了以乐果为主导、苟泉为基础、没有民主、只有集中,既有乐果的统一意志,又有乐果的心情舒畅这样一种生动活泼的生活局面。局面建立了,苟泉结婚了。
结婚了。生活对苟泉微笑了。苟泉以胜利者的姿态承迎这种微笑。苟泉想到了幸福、美满、温馨和甜蜜这些好词汇。这些词不再空洞了,它们洋溢出类似于花生米的世俗芳香。苟泉的每一个日子都是一颗花生米,苟泉是花生米的这一瓣,而乐果是那一瓣。生活不是活着,不是日子。生活是活着的至善,是日子的至美。苟泉心花怒放。
但生活并没有微笑,只是露出了牙齿。恋爱结束了,生活还原成生活了,还原成活着,还原成日子。这里头没有大思想,没有上下五千年。生活成了绵延不断的、存在的、不可逃脱的、琐碎的细节和习惯。这些细节与习惯你不可忽略,它们等同于生命与生活。它们甚至就是生命和生活的本质或内核。在餐桌上如何咀嚼?菜汤里放多少盐?鞋子码在哪儿?工资的财政支出应以什么为重点?牙膏是从尾部挤还是从腹部挤?毛巾怎么挂?被子是左叠还是右叠?倒茶时茶杯底下可以有水吗?洗衬衫的领口可不可以用刷子?洗涤剂洗过的碗是清两遍还是三遍?吃完生大蒜能接吻么?米饭里该不该掺胡萝卜?打肥皂为什么总要咯吱咯吱的?为什么把日光灯总是说成quot;电棍quot;?下午洗了澡晚上为什么不洗脚?吃饭时为什么鼻尖上要出汗?说梦话为什么不说普通话?都结婚了怎么还梦遗,梦见谁了?
结婚前苟泉的生活是没有固定款式的,现在苟泉把款式娶进家门了。乡下丈夫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妻子的活法。这些活法没有什么必然的理由,之所以是这样,是因为丈母娘是这样。丈母娘怎样带大女儿,女儿便怎样教育丈夫。它与种性、血脉和狐臭一样,是延续的,隐匿的,顽固的,舍我其谁的,永远正确的。只用了两年时间苟泉就自我发明了这样一种句式:quot;以前我……自从我结婚后就……quot;苟泉说这话时是自豪的,自我的重构是卓有成效的。quot;以前我……自从我结婚后就……quot;早就被升华为一种生命模式,一种语法规则,一种逻辑关系,它既不是递进的,也不是转折的,而是生态的。这时的苟泉早已是苟茜茜的父亲了,他的自我重塑不仅严于律己,而且推己及人,用乐果的思想成功地造就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