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女人
天慢慢地黑下来,张理蕙说,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吧?阿尔伯特没吱声,他想起那天晚上和伊利亚遇到狼的事,心不由得颤抖起来。
张理蕙问,阿尔伯特,你真的是好人吗?
阿尔伯特说,你为什么这样问呢?
张理蕙突然掏出一支枪,说,我们可能会遇上危险,你如果是好人,就把这支枪拿上,你是男人,你应该有枪。
阿尔伯特望着张理蕙,你这样信任我吗?
张理蕙说,你刚才救过我,我还能相信谁呢?
阿尔伯特把枪拿过来,仔细地瞧。他说,你放心吧,只要我在,你就可以安心睡觉。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成就了阿尔伯特和张理蕙的婚姻,这是我随母亲回到以色列后阿尔伯特叔叔告诉我的。他相信他与张理蕙的结合是上帝的安排,那么也可以说,母亲没能成为阿尔伯特的妻子也是出于上帝的旨意,因为比起母亲来说,张理蕙更接近阿尔伯特的气质。这一对更为相像,他们都是那种坚韧的对生活忠诚的人,在他们的理想中,不会出现像我父母那样看上去虚幻的信念。张理蕙性格直率,对生活没有过高要求,吃苦耐劳,这都和阿尔伯特很相像。
那天夜里同样的一幕出现了:狼群袭击了他们,狼钻进了车厢,把绷带咬得到处都是。他们无法把车开走,只有和狼对抗。阿尔伯特表现出无比的勇敢,他用枪射击,打死了几只狼。有一只狼弄破了驾驶室的窗玻璃,子弹打光了,阿尔伯特用背将车窗死死顶住,保护张理蕙。狼爪把阿尔伯特的背抓得鲜血淋漓。
天亮时,狼群终于退去。
张理蕙流着泪给阿尔伯特上药包扎。他的背和脖子已经被抓得不成样子。我相信,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张理蕙产生了对阿尔伯特的爱情。在战争这特殊时期,有时会因为一件小事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后来我在父亲的回忆中得知,那次日机轰炸滇缅公路是日军正式占领它的标志。日本人化装成中国人潜入公路,袭击了守卫惠通桥的中国军队,中国军队自炸惠通桥,试图阻止日军进入。飞虎队在空中与日本飞机作战。铁山的部队是战斗先遣队之一,他们在惠通桥与日本五十六师团激战。铁山在桥南边发现了受困的阿尔伯特和张理蕙。
当阿尔伯特见到铁山的时候,铁山也看到了张理蕙。当时阿尔伯特和张理蕙全身是血,分不清是谁的血。他看到张理蕙紧紧地依偎在阿尔伯特的怀里,铁山心里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铁山说,我们要在河上架浮桥,你们的车可以从上面经过。
由几十个汽油桶铺设的浮桥在河水上颤抖。阿尔伯特不敢把车开上去,他的身体痛得发抖。铁山上了他的驾驶室,把卡车开过了浮桥。
阿尔伯特,你们快回昆明吧。铁山说,我们守不住了,公路完了。
伊利亚怎么样?阿尔伯特终于说出来了。
她很好,现在当翻译。铁山说,不过,你还是为你自己担心吧,快把车卖了。阿尔伯特,局势会越来越糟,回上海去,理蕙也一起走,别在部队呆了,听我的。
阿尔伯特没吱声。后来他说,你希望我离开伊利亚,是不是?
铁山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怎么想都可以。
铁山转身走了。阿尔伯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才真正和伊利亚结束,他突然把张理蕙紧紧抱在怀里。
两年后,也就是1944年中国军队重新夺回了惠通桥,这时,阿尔伯特已经和张理蕙回到了上海。阿尔伯特的叔叔全家移居哈尔滨,阿尔伯特接手了叔叔的布店。他和张理蕙在到上海后的一个夏天结了婚。铁山在抗战胜利的一个月后,率部起义,加入了共产党的军队。张成功失去了两个他最爱的人,一个是张理蕙,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