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动的邪念
不惜要撕破面皮,给他个对不起了,哪有这样开玩笑的?我没有找到帽子,却看见一张张开心的笑脸全都瞅着我的旁边。我一回头,看见礼帽正戴在她——我的同桌的头顶,装模作样地向大家扮着鬼脸。
我不知所从了。那顶黑呢礼帽扣在她的头顶,底下露出一排长长的黑发,似乎不觉滑稽,倒使她显得十分好看了。我聚集在心里的火气发不出来了,也不好意思从她头上动手取过来。正在我犹豫的短暂一刻里,不知后排谁从她的头顶揭去了,戴在自己的头上。之后,我的礼帽就被许多手抢来夺去,轮换戴在男生和女生的头顶。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生气地端坐在凳子上,负气地不予理睬了。
她大约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点过分,离开座位,从教室的一角里抢到帽子,从背后过来,扣到我的头上,说声“对不起”,就坐下了。
我一动不动,也没看她,以无言表示我的气怒。太没教养了!一个大姑娘,刚与人见第一面,就把别人的帽子抢过去,戴到头上,像什么话?疯张野教!
还有使人难堪的事,吃饭要赶到饭堂去,端上饭碗,拿着筷子排队,依次到窗口去打饭。我站在队列里,心里很别扭。前头已经打了饭的学生,因为没有餐厅,一堆一伙蹲在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说笑,女学生也夹在一堆,张着填满饭菜的嘴巴笑。我很不舒服,这些经过两年速成进修的男生女生,很快都要为人师表了,却是这样不拘礼仪。我在家时,父亲自幼就训戒我关于吃饭的规矩,等上辈人坐下后,自己才能坐;等别人都拿起筷子后,自己才能捉筷;等别人动手在菜盘里夹过头一次菜后,自己才能夹;吃饭时不能伸出舌头,嘴也不能张得太大,嚼时不能有响声;更不能在填着饭菜时张口说话。现在,瞧这些将来的先生们吃饭时的模样吧!张着嘴笑的,脸颊上撑起一个疙瘩的,满院子里是一片吃喝咀嚼的唧唧嚓嚓的声音,完全像乡间庄稼人在村巷里的“老碗会”,没有一点先生应有的斯文。
我打了饭,捧着碗,怎么也蹲不下去,就索性端回教室里来。走过一排排教室,我听见背后有压抑的嘻嘻的笑声,猛一回头,看见屁股后头尾随着一串同学,在模仿我走路的姿势,挺着腰,仰着头,迈着可笑的八字步……他们轰然大笑了。我真没办法,我觉得他们粗野无礼,他们却觉得我好笑,处处拿我开心哩!我回到教室,气得食欲也没有了。
我至今忘记不了我在师范学校集体宿舍里渡过的第一个夜晚。
这种集体宿舍,我第一次见到。一排房子,两边开窗,钉成两排木板通铺,中间留一条走道,楼上又有一层。每个人把自己的褥子折成窄窄的一络,挤挤拥拥铺满了床铺。我在我们班的辖区里铺上了铺盖被褥。天气虽是深秋季节,却不见冷,一个个小伙子,脱得只穿一条裤衩,在走道上擦洗,光着身子把脏水倒到室外的渗水井里。
我心里更觉别扭,坐在床铺上,看着一个个男性特征暴露无遗的身体,很替他们难为情。我自懂事以后,就没有在外边过夜。即使夏天,父亲也不许穿短袖和短裤,连布袜布鞋也要穿戴整齐,不许不能暴露的肌肉露出来。现在,看着这么多赤裸裸的男性肌体,我更觉得难于当面脱下衣服,解开裤带了。
我悄然脱衣,迅速钻入被筒,却无法入睡,嘻笑吵闹声像戳乱了麻雀窝,好多人逞能说笑,引逗大伙发笑。
熄灯铃响过,马灯被宿舍舍长一口吹灭,宿舍里静下来。
一个细小沙哑的却是清晰的声音在宿舍里传播,像人们在夜静时听到的国外电台的播音——
“南山里有座古寺院,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领着小和尚,终日念经诵道,修身养性,一心要修行成仙。小和尚原是老和尚拾来的被人遗弃了的一个孤儿,无家无根,在老和尚膝前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