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笑着谢绝,“七、八里路,脚腿一伸就到了。你放心,明日不误时。”
他走了,心想:我睡在你家的冷炕上,有我屋的暖和被窝舒服吗?
他在河川土路上走着,夜色是迷人的,坡岭上的杏花,在蒙蒙月光里像一片白雪,夜风送来幽微的香味。人活着多么有意思!
“你吃饭没有?”玉贤招呼说。
“吃过了。”他说。
“今日怎么回来这样迟?”玉贤问。
他笑而不答,从贴身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摞纸币来,交到玉贤手上。
玉贤数一数,惊奇地问:“这么多?”
“我两天打了三摞。”他自豪地笑着,“这下你明白我回来迟的原因了吧!”
“甭这么卖命!甭!”她爱怜地说,一般人一天打一摞(五百块),已经够累了,他却居然两天打了三摞,“当心挣下病!”
“没事,我跟耍一样。”他轻松地说。她愈心疼他,体贴他,他愈觉得劲头足了,“春天一过,没活儿了。再说,我是想早点撑起三间瓦房来。”
春季夜短,两口睡下了。
他忽然听到里屋传来父亲的咳嗽声,磕烟锅的声音。回来晚了,父亲已经躺下,他没有进里屋去。他问:“你给咱爸烧炕了没?”
“天热了,爸不让烧了。”她说,“你怎么天天问?”
“我怕你忘了。”
“怎么能忘呢。”
“老人受了一辈子苦。”他说,“咱家没有外人,你要多操心爸。”
“还用你再叮嘱吗?”玉贤说,“我想用钱给老人扯一件洋布衫子,六月天出门走亲戚,不能老穿着黑粗布……”
“该。你扯布去。”他心里十分感动。
静静的春夜,温暖的农家小院,和美的新婚夫妻。
“给你说件事。”玉贤说,“金嫂叫我上冬学哩。我不想去,女人家认那些字做啥!村长统计男人哩,叫你也上冬学,说是赶收麦大忙以前,要扫除青年文盲哩!”
“我能顾得坐在那儿认字吗?哈呀!好消闲呀!”他嘲笑地说,“要是一家非去一个人不可,你去吧。认两字也好,认不下也没啥,全当应付差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