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里屋
花花绿绿假花的褥单上边。
这一年我十四岁。
伊秋从“袖子”里掀开门帘走出来的时候.我低头写着字,十分用力,那字方方正正,着着实实,像一块块砖头一样硬。
伊秋说,“你这么瘦弱,却写这么硬朗的字,真是奇怪。”
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妈妈说,看一个人的字,就如同看一个人的心。”
“心?”伊秋想了想,终于想不出字与心的关系,说,“你妈妈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总是很麻烦,什么事都要和‘心’联系在一起。”’“可是,这有道理。”我说。
“有什么道理?我觉得你的心肠并不像你的宇,那么硬。”
她打开自己的作业本。说,“你看,我的字圆圆呼呼,软绵绵的、按你妈妈的说法,我应该见到落叶就流泪。其实,我从来不会哭。有什么可哭的!”
这会儿,由于刚才所发生的神秘的红纸团问题,我心里一直混乱着,没有逻辑,向她解释不清。
我说,“不是心肠。是个性。其实,也不是个性,是……
反正我妈妈一直想纠正我的字,她说,写这种字的人将来会越来越偏执、极端……还有……”
这时,门外有人喊了一声“伊秋!”
我和伊秋立刻停下来,屏息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
“伊秋!”门外又叫了一声。看来,的确是有人来了,在伊秋家我还是第一次撞上别人。
伊秋去开门,我警觉地朝屋门张望。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高个男人,两眼细长,乌黑闪亮,低前额,窄脑门,身材健壮得如同一根肉棍子。身体里仿佛蕴蓄着用之不竭的生命力。
来人见屋里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坐在那儿,就拘谨地笑笑,举止有些呆滞,但表情十分甜蜜。
伊秋介绍说,“这就是西大望,我给你讲过的。”然后,她又指了指我,冲进来的男人说,“这是我的新朋友倪拗拗。”
他走过来,向我伸出粗大的手,说,“你好!听伊秋说过你。”
我不好意思地把手递给他握了握。他的那只手汗渍渍、油腻腻的。
他和伊秋并肩坐在床上,与我隔桌而坐。我和伊秋都放下手里的功课,三个人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摆出聊天的样子,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不免有点尴尬。
“你的字,很好看。”西大望拿起我的作业本,口齿笨拙地说。
我的作业本在他的那双大概是常年习惯了搬运砖头的手里,显得非常细薄和娇嫩,他一页一页小心地掀弄着,好像他手里的东西不是一个普通的作业本,而是一打贵重的丝绸。
“我的字一点也不好看,我知道。”我说。
他并不接我的话,只是从一只半旧的军用挎包里掏出几个西红柿,用手擦了擦,说,“你们吃。”
伊秋马上就递给我一个。
然后,我们三人都吃起来。这时,由于西红柿加入到我们当中来,尴尬的局势一下子就被冲淡了,我们聊了起来。
我从西大望的话中,得知他原来在北方的一个小城里当航空地勤兵,主要是在地面做架线、挖沟和制氧工作。后来,由于脑子生病退了下来。
我问,脑子能生什么病?
西大望和伊秋都没吭声。
我吃完了西红柿,就站起身,想去“袖子”那儿洗手。我看到西大望把手掌上的红汁往裤子上抹着。伊秋本打算同我一起去洗手,但看我站了起来,她又说,“你先去吧你去吧!”
我一边洗手,一边从布帘缝隙往伊秋他们那儿看。
我看到伊秋和西大望这时已经闪电般地抱在了一起,西大望那鲁莽而坚实的身体发疯似的抱住伊秋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