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远的日子
大开,冷空气正长驱直入,屋里冷得与外边毫无二致。她穿着厚厚的棉衣,倚在暖气上。面对敞开的窗子,用力地在呼吸,很深地在呼吸。
我说,“妈妈,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开这么大的窗子?”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窗户关上。
母亲说,这些天总感觉不舒服,好像屋子里氧气不足,透不过气来。
我凝视了一会儿她的脸孔,果然她的脸色不太好,苍白里透着一股青光,眼圈黯淡,十分疲倦的样子,目光中流露出恍惚迷茫的神情。
我建议她躺下来,多休息多睡觉。
母亲说,躺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站着,不知怎么回事,这屋里好像特别憋闷,总是喘不过气来。
她说话的时候,我在脑子里迅速回顾了近来她的种种“异常”。
她几次跟我说起,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夜间睡眠时,经常憋醒,必须直起身子端坐一阵,呼吸才能平缓,而且还伴随着哮鸣音,总是睡不好觉。近来尤其严重,常常半宿半宿地把头部上身垫得很高半卧而躺,否则就会发憋,无法安睡。
白天也总是疲乏无力,经常莫名其妙地忽一下出一身汗。母亲发愁地说,更年期怎么总也“更”不完呢?
接下来,我的想象力便把我引向了伯格曼电影《呼喊与细语》和里的女主人公身上,她们总是仰卧在床榻之上,头颅向后挺仰,破锣一般的肺部发出风箱似的巨大的呼噜呼噜声。她们高举起来的瘦骨嶙峋的双手,在窒息的空气中拼命抓取着什么,仿佛她们体内空虚而残损的器官马上就要枯竭,马上就要被黑暗的颜色和窒息填满吞没……她们永远都处于一个封闭的“牢笼”里,视自己的孤独和个性为神圣,她们聚拢在一起却都在为自己的孤独哀鸣,既不互相倾听,也意识不到她们正在互相窒息。每一个人都盯住对方的眼睛,却否认对方的存在……
这些镜头如同降临的暮色把我完全地笼罩了,我一下子慌乱起来,惊恐从我的脚尖猛地窜到我的头顶,我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但是,我保持住镇定,双手插在裤兜里,故意轻松地说,“明天我陪您去医院看看吧,我觉得您可能是病了。”
母亲说,“等等再说吧,可能是更年期的毛病,一忽一阵的,就像前一时期闹出汗、发热的毛病似的。”
但是,凭直觉,我觉得母亲这次是病了。
自从母亲住进这套房子,我就莫名其妙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哪儿不对。我们刚刚搬进这座大楼时,我听说,这座大楼的动工建造日选择得不好,冲犯了中国旧时民间传说中的“太岁”。太岁是民间一种颇为特殊的信仰,它与天体崇拜有关,但又不代表任何星体,也不象征某种天象,有人说太岁就是岁星(即木星),是主宰一岁之尊神。它左行于地,在地下与天上的岁星做相对运动。如果在太岁头上动土,就会挖到一种会动的肉,即太岁的化身。日后,住进来的人若精神荣盛,命运兴旺还不至于怎么样,若身体不佳,命象衰微,就会遭到丧亡的灾祸。我早就听说过“胆敢在太岁的头上动土”的说法,但我一直认定这是一种虚妄之说,认定“太岁”是个非实体的想象物,是人们根据需要而想象出来的,无非是民间的风水先生的玄言,是为现代科学所嗤之以鼻的。
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会儿,我看到母亲的样子,仿佛忽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我在母亲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试图找到是哪儿不对劲。然后,我犹犹豫豫地说,“妈妈,我觉得您这房子的位置不好。”
母亲说,“别乱想了。”
我脑子里继续琢磨着,嘴上却不再说。
我拉母亲在床边坐下,她这时似乎已经缓过来,呼吸显得平缓,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