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996年
浪,托着一轮红日和四射的金光。现在都只剩了些依稀的痕迹。
长途汽车站在河东。李芙蓉不知怎样地捱到了朝阳桥上,实在移不动脚了,便伏在桥栏上歇。刚才因为慌慌张张地找人,过桥时没有留心,现在可以好好看一下这多年不见的桥了。这桥曾经紧紧地跟她的名字连在一起。
秋深了。河水很枯瘦。春天的洪水把河面拓得很宽,桥的跨度因此就大,桥也就高。站在桥的中间向河面看下去,几只木船就像随水漂流的落叶,远远的,悬悬的,让人的脑壳一阵一阵发紧,眼睛一阵一阵发黑。李芙蓉想起很多年前向省革委主任请求建这座桥的情形,又想起当时许多人提议叫“芙蓉桥”、“怀恩桥”,她不同意。其实真的那样叫了,如今这些快快活活坐了小轿车过去过来的人又有哪个会记得什么。后来倒是有一种说法传得广泛:当初省革委主任所以给了李芙蓉一座桥,是因为李芙蓉给省革委主任做了一夜马。省革委主任向来胃口好,不分老少美丑。李芙蓉又有前科。事情说得有眉有眼不由人不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芙蓉想起一辈一辈人传了无数年的老话。
“是老镇长么?”
身后一个人突然惊动了她,把她吓醒。
李芙蓉眨了好久的眼睛,想不起对方是哪个。那个人却是牢牢记得她的。很多年前造屋,为了屋檐水的事打官司,这个人因为成分高,按李芙蓉的判决,他造的屋就只能比另一家矮一头,接受那一家的屋檐水。
李芙蓉心下“格登”一响,早年的事一旦提起话头,她桩桩又都记得格外清楚。
“我对你不住……”李芙蓉呐呐说。
“我不怪你。那年头,也是没有法子的事。”那个人宽解地说。他后来把镇上的那幢屋卖了,到县城来做小生意,赚了钱,在县城造了新屋开店铺,把一家人都搬来了。他现在老了,是儿子在管店铺。他请李芙蓉到家里去。李芙蓉说,不了不了。他迟疑着不走。他觉得李芙蓉脸色很难看,担心李芙蓉会出什么事。
李芙蓉很艰难地笑一笑说:“没有什么事的,什么事也没有,你放心。”
李芙蓉心里也确实在想,我为什么要寻短呢。吴记者还要来看我的。只要吴记者写了文章,就会有许多人记起我。我还可以做许多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