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艺术的故乡(3)--精神之父
的。舅舅料事如神,好似上帝。阴谋的实现是由舅舅的朋友格雷恩与大家(包括卡尔)在闲聊中进行的。整个过程中格雷恩从容不迫,有时甚至好像在戏弄卡尔,实际上他又是非常严肃的。与此相反,卡尔蒙头蒙脑地到处暗撞,心里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处处碰壁,狼狈不堪。他原先期望的是来体验郊区友人家的温暖、好客的氛围,到了此地后却没头没脑地遭到身强力壮的美国姑娘的殴打,亲眼见到了美国家庭生活内部的腐败、阴森、堕落与虚伪。克拉拉粗野的一巴掌把他从梦里打回了现实,他委屈、沮丧、绝望,他决定回去。卡尔的转折舅舅早料到了,他知道不论他如何教导他不要被事物的表面所迷惑,作为孩子的卡尔也不会记在心上。因此他认为:卡尔必须有自己的体验。
格雷恩这个狡猾的纽约老光棍,这个被卡尔看作敌人的人,正好是代表了舅舅所安排的卡尔的命运来执行任务的,只是这命运隔得太近,卡尔无法认出他来。这只老狐狸的皮包里揣着舅舅的亲笔信,耐心耐烦地呆在堡垒里等待,一直等到卡尔尝够了委屈和痛苦,主动提出要回去,才亮出了底牌。底牌上面写的是“不行”。不仅仅是不能回去,卡尔也不能留在这里。舅舅的信向他表明他已彻底抛弃了他,堵死了他的一切依赖的可能性。从此他一无所有,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就连舅舅信中透露的格雷恩会帮助他的许诺,也是一个欺骗,这很快就由格雷恩验证了。被不驯的卡尔所激怒的他,什么帮助都没给他,一把将他推到了门外。彻底的断绝就这样实现了。去乡下做客是一个集体合谋的阴谋,目的是让卡尔尽快地懂事,成熟起来。
舅舅冰冷的原则是不可动摇的,卡尔除了适应之外别无它路可走。他仍旧怀着温情想到舅舅,这温情在现实里等于零。在这位铁腕人物的逼迫下,乳臭未干的他要用自己的脚板走出一条路来。于是在黑糊糊的郊外,在完全不能判断方向的情况之下,卡尔随意选择了一条路朝前迈步了。在卡尔的身后,我们也许可以看到舅舅那矛盾的眼神,那眼神里含着默默的祝福——他知道卡尔是个坚强的孩子,不然他在轮船上与他初次相遇时,就不会向众人大声揭他的丑了。他相信无论什么样的打击卡尔都是承受得了的,而他的职责就是将最初的打击施加于这位外甥。
正如格雷思所说的那样,舅舅的心思是无法了解的。对于当事人卡尔来说,舅舅更是被一团迷雾裹住,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在这郊区的堡垒里,孤零零的卡尔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的冒失决定,想要走回头路。堡垒里的一切都使他感到恐怖,他要逃遁,他要回到他的精神庇护人身边,他相信舅舅一定会欢迎他,与他沟通的。而真情是:卡尔决不可能与谜一般的舅舅沟通。假设这种沟通实现了,卡尔就不会有他自己的流浪生活了;正是这种沟通永远不能实现,卡尔才必须自己去体验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谜永远是谜,只能事后认识,永远不能事先解开。如同上帝一般的舅舅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卡尔今后的生活方式只能是流浪。于是在短短的两个半月里,他一直在为卡尔的流浪作准备,郊区别墅里发生的事正是这种准备工作的高潮。舅舅的安排天衣无缝,凡是他希望的都实现了。卡尔体验到了孤立无援、恐惧、世界对他的挤压、操守的丧失;是堡垒里面那几个幽灵般的人亲自教给了他这一切。从这个意义上说,同舅舅沟通就等于是同自己的命运沟通,而命运包含了无限的可能性,谁也无法与它沟通,只能过后去理解它。
纽约郊区的堡垒是舅舅于不动声色中为卡尔安排的操练之地,不论是克拉拉的粗野,格雷思的阴险下流,还是波伦德尔的从来不起作用的善良,都是对卡尔的一种很好的教育,除了英语之外必备的教育课程。有了这次经验的卡尔以后无论碰到什么,将不至于大惊小怪了。